聞聽此言,張重天不由得一愣:“這麼說,你是不喜歡秋霞?”
契此說:“我當然很喜歡秋霞妹妹啦。不過,這種喜歡不是那種喜歡,所以……”
竇氏插話說:“契此,你是不是看上了其他女孩?”
契此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絕對沒有,我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件事。”
竇氏長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沒有就好。”
張重天說:“契此,你也不算太小啦。男人討老婆,是遲早的事。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和你媽拜天地了。”
契此說:“可是,爹爹,我對女人不感興趣,永遠不想討老婆。”
竇氏嚴肅地說:“不許胡說!世上隻有因為貧窮、殘疾討不上老婆的人,哪有好好的一個男人不討老婆的?不討老婆,會被人家笑話死的。”
契此咕噥道:“反正我不喜歡女人……”
張重天夫婦並沒有將契此的話當真。他們認為,契此畢竟還是小孩子心性,時時刻刻都會變化。再說,他尚不知道娶了媳婦的好處,等他真的與秋霞成了婚,恐怕一天也離不開……
秋後,張重天與竇氏按部就班地張羅著喜事,刷房子,打家具,縫鋪蓋,做新衣……甚至,為了更加紅火熱鬧,他們還計劃請一個小戲班子唱戲!
契此見父母真的準備讓他與秋霞成婚,心中急切如同火燒火燎。他反複向爹娘說明,自己不想娶親。然而,竇氏每次都啼哭流淚,數落他不孝順、沒良心。張重天更是武斷地說:“自古以來,兒女的婚姻都是由父母做主的。你情願也好,不情願也罷,反正都得照父母的意思辦!”
害怕夜長夢多,張重天匆匆忙忙選了一個日子,逼迫契此趕緊與秋霞完婚。然而,就在婚前的那天夜裏,契此不見了,失蹤了,從家裏逃跑了!
長汀村就坐落在明州至永嘉(今溫州)的南北通衢大道旁,而且向東繞過海灣便可到達通向海外的象山大港。但是,張重天一家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所以契此從未出過遠門,那麼,他能跑到哪裏去呢?原來,契此既沒有跑到繁華熱鬧的明州,也沒有去四通八達的象山港,而是悄悄溜進與村子一江之隔的嶽林寺。他經常光顧這裏,路徑十分熟悉,徑直來到了方丈。
嶽林寺的方丈是一座獨立的小院。契此看到,方丈的院門敞開,房門未關,好像在專門等待著什麼人。果然,契此來到房內,跏趺端坐在禪床上的閑曠禪師展顏一笑,道:“契此,你總算來了。”
契此也不客氣,自動在閑曠禪師對麵的蒲團上坐了下來,說道:“師父,我來了。”
閑曠禪師像是和他打啞謎,說道:“來是來了,還是要走的。”
契此說:“來也好,走也罷,這裏終究就是我的家。師父,我要跟隨你修禪。”
閑曠打量了他一會兒,嘿嘿一笑說:“契此,你是為了逃婚才出家的吧?”
“不對,我是為了出家才逃婚的。”
“你在成婚的前夜從家裏跑出來,豈不是把秋霞給坑苦了?”
“我若是和她勉強成婚,才是真正坑她呢。”
閑曠禪師正色說:“徑山道欽禪師曾經說,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將相所能為。因此,出家非同兒戲,不能憑一時衝動、心血來潮就要出家。契此你還小,再等等也不晚。”
契此說:“我聽一個雲遊僧說過,‘閻王殿裏無老少,萬裏新墳埋壯年。修行莫等鬢毛衰,體弱力竭難參禪。’”
“好吧,那我明天就給你剃度。”
閑曠禪師答應了契此出家的請求,他應該趕緊起來磕頭拜謝才對。然而,他非但沒起身,反而說道:“師父,我若是活不到明天呢?”
閑曠一愣,說:“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怎麼會說死就死呢?”
“可是,人的生命就在呼吸之間。一口氣上不了,就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