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氏在煉石補天後,閑來無事,摶泥造人。每造一人,取一粒沙作計,終而成一碩石。碩石因始於天地初開,受日月精華、山水靈氣,漸漸滋長出魔性來。它夜以繼日瘋狂生長,很快便穿透天際,還生出兩條神紋將石身隔成三段,大有吞噬天、地、人三界之意。
女媧氏駭然,急施魄靈符,封鎖碩石魔性。碩石轟然倒地,一病不起。
我從碩石腳邊冒出來時,碩石已在荒野躺了不知多少年。我每日陪他說話,給他唱歌、講故事,幫他驅遣孤獨,慰藉他病痛的身心。我溫馴地喚他“石爺爺”,而他親昵地喊我“紅姑娘”。
我們又在荒野一起度過了不知多少年,忽一日,一朵雲從天而降。雲上臥著一個身著彩霞般絢爛衣裙的神女,神女的裙袂裏露出一條圓滑的蛇尾。人首蛇身,正是女媧氏。
“天地鴻蒙,諸神歸位,獨缺姻緣輪回之神,姑且封你為三生石,賜你法力三生決,將你石身三段命名為前生、今生、來生,你且到西天靈河岸邊,朝飲靈河水,暮浴靈河湯,待到身心複原魔性盡除之日,便可歸位,到鬼門關忘川河畔司三世姻緣輪回。”
女媧氏說完,施展法力,頓時莽莽荒野一片電光石火、煙霧升騰。當四維複歸寧靜,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派綠草如茵,河水潺潺,麋鹿成群,野鶴飛舞的祥和景象,女媧氏卻早已不知所蹤。
“石爺爺,這是哪兒?”我驚奇地問。
三生石爺爺答:“這是靈河。”
我想起女媧氏說過讓三生石爺爺到西天靈河修身養性的話,“隻是,爺爺,我怎麼也來了?”
三生石爺爺慈愛地說道:“紅姑娘,你雖姿態嬌豔,卓於草莽,但植株柔弱,經不得霜冷冰凍,就像狐狸最怕那雷霆之災一樣。狐狸尚有躲過天打雷劈的可能,而你,紅姑娘卻絲毫躲不過霜凍之劫。所以,爺爺趁女媧娘娘不注意之時,將你也偷偷帶來了靈河。這西天靈河氣候溫暖,四季如春,你在這裏和我一起修身養性,定然高枕無憂。”
我不由鼻頭一酸,伸出草葉在三生石爺爺腳邊蹭啊蹭,“爺爺,你真是我的親爺爺!”
隻是,五百年後,三生石爺爺的美好心願便破滅了。
一場絕命霜降鋪天蓋地襲來,風和日麗的靈河陰雲密布,陰風蕭瑟。我隻覺透心刺骨地寒,喊了聲“爺爺好冷——”,便瞬間失去了知覺。當我睜開雙眼,時光又過了五百年。眼前靈河的風景依舊,隻是一直倒地不起的三生石爺爺卻巍然屹立,那清晰分明的兩條神紋將他的石身襯托得偉岸雄奇。
“紅姑娘,你睡了五百年終於醒了,爺爺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三生石爺爺喜極而泣。
“我睡了五百年?”我的頭有些懵。
三生石爺爺笑道:“更確切地說,你是死而複生了。”
我記起了那一場絕命霜降、曠世奇寒。
“爺爺,是你救了我?”我感激地看著三生石爺爺,他的石身在藍天白雲下輕輕搖晃。
“救你的,是赤霞宮神瑛侍者。”
這時,遠方的天空傳來一陣悲涼的歌聲:“三生石上望三生,生生相望不相識……”女媧氏再一次出現在我和三生石爺爺麵前。上一次,她將三生石爺爺帶到了靈河;這一次,她卻將三生石爺爺帶走了。
我知道三生石爺爺已經功德圓滿,去忘川河畔歸位,掌管三世姻緣輪回去了。我孤零零地在靈河邊胡思亂想。三生石爺爺說過,西天靈河氣候溫暖、四季如春,一千年前那場絕命霜降又從何而來?是陰謀,還是意外?不得而知。救我的赤霞宮神瑛侍者又是何許人也?同樣不得而知。
突然離開了一直寵愛我的三生石爺爺,我心裏空落落的,不由對著清澈見底的靈河水顧影自憐。我就那麼往水中一望,頓覺一道紅光乍現。隻見水麵上映著一棵聘婷玉立的綠草,纖細的草莖嫩綠晶瑩,長長的葉柄垂直對生著心形的草葉,嬌嫩翠綠,從前三生石爺爺常讚我“淒楚婉約,清雅不俗”。隻是和之前不同的是我的草身上竟生出一顆絳紅鮮豔,圓潤飽滿的漿果。
我正驚詫地盯著水中那顆閃閃發光若紅寶石一般的紅色漿果,忽覺身子底下一陣絞痛。原來一隻麅子正在拱我腳邊的泥土,它拱得凶猛,我隻覺根莖部傳來陣陣刺痛。我正要乞饒,卻被它的頭猛地一頂,整個身子從泥土中飛了出去,懸空飛了一小段,便直直落在了靈河裏。輕盈的草身落進靈河冰涼的聖水,頓覺疼痛消失,身心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