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1 / 2)

第1章 風月錯

入了冬的順天府整片天空都是灰撲撲的顏色,像是隨便抖一抖便能落下好大的灰似得。小順子緊了緊自己的袖口,仔細著別讓風灌了進去。

禦前當差可不是件馬虎事,要是染了風寒告了假惹了主子厭棄還是小事,若是讓主子爺當心染了病那才真是會抹了脖子掉腦袋的大事。

一說起抹脖子,小順子可真真是佩服屋裏的那位姑娘。

打誰的麵臉不好,偏偏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打咱萬歲爺的臉。

咱萬歲爺也是好脾氣,當真是愛這位姑娘看到骨子眼裏去,落了那麼大的麵子,也僅僅是將那姑娘擄到背上摔倒在奉天殿裏.......

唉,也不知萬歲爺如此濃密深厚的愛在這深宮中對這位姑娘而言究竟是福還是禍。隻可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罰既是恩,恩又是罪。

小順子思及此默默離殿門遠了,生怕自己湊得近了聽到什麼不該聽見的事。

紫禁城回蕩著日暮裏敲響的沉悶的古鍾聲,將棲在樹椏裏頭的寒鴉驚著了,呼啦啦橫飛了一片,蓋過本就昏暗的日頭,又生了幾分陰澀可怖的感覺。

奉天殿內,數不清的蠟燭點在地上,明晃晃的不知迷了誰的眼。窗扇半開半掩,風從外頭灌了進來,將垂在地上明黃的紗幔絞成一根細長的條兒。

蠟淚落在光潔的地上,順著蔓延開,而在地上蠟淚的盡頭的石板上跪著一個少女,著著翠色衣衫,麵色蒼白卻難掩麗色,湊得近了還可以看見她跪在地上隱約發著抖,大概是怕極了,連唇色也是白的,看上去真真是可憐的緊。

若是換個人大概是會被她如今這幅姿態給騙了吧。

朱今白縛手站在案桌邊,越過桌子上摞的厚厚一疊的折子冷冷的看著她。

真是翻了天了。原以為憐她忍她縱容她不過是讓她多朝自己笑笑,哪知她整顆心都是歪著扭著長,長到別人心坎裏去了。

讓他如何能忍,如何可以忍?

約莫是氣到了頂點,朱今白看著她這幅恍惚害怕的樣子越覺得悲涼,他那麼愛她,可在她眼裏不過是個沒有神誌不知何時便會發怒的殺人狂。

思及此,他長腿一邁大步跨了過來,從地上半提起她:“說,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他眼皮子地下郎情妾意,偷偷摸摸做著那些令人惡心的事?

哈!多麼可笑,他堂堂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卻在情愛上輸給了一個臣子。

多麼可笑,可笑到可恨。

石榴任憑他將自己提起,惶恐占據了所有的頭腦,甚至忘了該如何在皇上麵前討巧——往日這都是她輕車熟路的,可如今那些謊話都是說不出了,小嘴緊緊閉著,眼淚婆娑的看著他,不辯解也不否認。

那雙秋水眸好像在說:“你殺了我吧,就算殺了我,也不會愛你。”

愛到極致便像一團熾熱的炭落在了寒夜的冰水裏,熾熱被寒冷分崩瓦解掉,悠悠的隻剩下可憐的一撮煙,那灰色的煙裏,你無論怎麼認真的去看,都認不出是愛是恨,好像愛恨本就為一體似得。

朱今白覺得出離的憤怒,他一把提起石榴將她拖到那四合嚴實的明黃色床榻上,脊背陷在綿軟的綢緞裏,雙腕被舉到頭側,令人窒息的龍涎香鋪天蓋地把整個人淹沒,石榴忽然怕了,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一直搖頭:“皇上,不要......”

朱今白根本不理會她,緊緊扭著她的胳膊說道:“早該這樣,我本應該早就要了你,若是早知道你的心不在我這兒,起碼還得了你的人,等著你有了朕的骨肉,朕再跟你耗個十年二十年,還怕你不收斂心思?”

眼見他要動真,石榴真的怕了,她不停的朝後退朝後避開,長而潔白的脖子是一段上好的骨瓷,完美的弧度輕輕弓起,仿佛在邀請著人親吻,折斷。

朱今白一直忍著不動她,也不近任何女色,因為他覺得男歡女愛本是雙方探索的過程,他希望能在這個過程中得到石榴完整的信任,於是縱著她,可沒想著這個人壓根兒從來不把他當成事,你說可悲不可悲。

忍了二十幾年還沒開過昏的和尚最是見不得如此綺麗的景,朱今白喉嚨一動,隻覺得腹部一團火熱,像是一團燃起來的火球不知安放在何處才好。

那一團如同有生命似得,熾熱而跳動抵在石榴的腿上,她一嚇臉色更白了,想躲卻無處可藏,雙手無意識的在床榻上摩挲。

忽然,摸到一塊冰涼的玉,也不細看那是什麼東西,徑直砸到了朱今白臉上。朱今白一愣,玉玨撞在他的眉骨,撞出了血,這才哐的一聲落在地上,碎了。

玉玨上的石榴花碎了一地,好像一個人破碎了的心,每一片都折射著絕望痛苦的燭光。

朱今白放開石榴,石榴擁著自己半褪的衣衫泫然欲泣,伸出手抹開眼淚,卻看見朱今白呆呆地捏著破碎的玉玨,喃喃的問她:“你竟把它摔碎了,你可還記得,這是你送給我第一件禮物,這些年來我日日伴著它入眠,不敢輕易磕碎了它......而你卻就這樣將它摔碎了,任石榴,你就這樣將孤的一片真心踐踏如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