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支持不下去想要放棄的時候,就會想象走進加州機場等待回國班機時的情形,我想著隻要忍一忍,隻要再忍一忍,等疼痛過去,我就會登上回國的飛機。回到那個令我魂牽夢繞的北方冰城,隻要一想到我還能熬到那時候,我就會欣喜若狂,仿佛身上的痛楚,鼻息間的藥水味,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如今我終於坐在加州機場一家咖啡店裏等候登機,本以為會如影隨形的興奮卻消失殆盡,越到這個時候我就越不安。就在這充滿濃鬱芬香的地方,我嚐試著在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勾勒描繪出他的臉,可是記憶似乎停在三年前,熟悉的臉頰早已模糊,我開始懊悔當初沒能拿一張照片再走。
母親說,回國之後一切都會重新開始,從前發生的一切都會成為過去。她說,真正的愛情不需要任何隻言片語去解釋,有些時候戀人之間會有著某種心有靈犀,即使沒有承諾也依然不會褪色。
在加州的三年來,我總是做一個夢,夢裏麵他冷冷地盯著我,有時候又好像漠然地瞧著我,然後像個陌生人一樣擦肩而過。夢裏麵我總是哭不出來,眼睛明明很疼卻怎麼也哭不出來,醒過來時就會懊惱自己為什麼不去解釋。
而今天,加州的天氣晴朗非常,微風中似乎都夾雜著一股子甜味兒,我等著那標準美音演繹著祖國的召喚,再也不去顧及從前。因為好在,我終於能回去了。
許是想得出神,當播音重複第三遍的時候我才聽到,略微整理下頭發跟衣服,然後拿了號碼牌登機。坐在指定的位置上,我從包裏拿出相機遞給正站在我麵前的靚麗空姐,請她給我照一張相留念。她露出標準卻很親切的笑接過相機,我嘴角上揚在心裏默默念著:遲晟銘,我回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昏睡中的我被一個震蕩驚醒,隨即耳畔便回旋著乘務長標準的美式英語,緊接著又用法語、日語跟著國語重複報一下。我心裏咯噔一下,卻聽見身旁男子用英語充滿磁性地低咒:“靠!沒這麼倒黴吧。”緊接著竟還說一句國語詩詞,“屋漏偏逢連夜雨,倒黴破事連年逢。”
天氣突變,飛機出現事故原本是件驚悚無比的事情,可是偏偏他要這樣說,就無疑給這驚嚇鍍上一層搞笑成分,我竟真真切切地笑了出來。很明顯那男子不樂意了,衝著我說:“你是不是沒搞清楚這出了什麼事兒啊,這種時候怎麼還會笑出來,換做任何一個人也絕不會像你這般。”
此時卻猛地又一個顛簸,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身體朝前傾去,我本能地抓住安全帶,剛碰到就被身邊的男人緊緊攥住,我扭頭瞧他臉色異常慘白且額頭冒汗,雙目呈驚恐狀,我淡定地搖搖頭,一麵看著眾多空姐鎮定且麵帶淺笑地為乘客解釋著安撫他們,一麵對他說:“其實你不必如此擔心害怕,飛機出現事故的可能性很小,相比於其他交通工具,它的出事率隻有1%,安全性很強。”
他的臉上寫滿了不屑跟質疑,似乎不太相信我說的話,又察覺到自己一個大男子還不如我一個小女人,趕緊鬆開我的手,卻緊緊攥著安全帶,也學著其他乘客那樣拿出安全衣套上,還不忘以實際行動質疑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三年前我就是坐這架飛機出國的,當時的我絕望極了,飛機剛起飛,我就痛苦萬分的哭出來,聞聲而來的空姐當然不會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以為我頭一次坐飛機緊張怕出事故,於是就告訴我,現在飛機的安全保證非常好,安全率高達99%,必定會安全抵達目的地。
我朝他笑笑,卻說了另一句話:“其實有些時候,對未來的絕望比墜機還痛苦。”
許多時間他沒說話,於是我轉過頭,正見他目瞪口呆地瞧著我,有些口齒不清地說了幾個字:“墜機……”很明顯,他的喉結動了一下,緊接著竟然開始哆嗦,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卻想到不能開機就丟在地上。我發現他很明顯開始不正常,於是連忙叫來空姐,然後問他:“你怎麼了?”
他俊朗的臉上寫滿了痛苦,好像快窒息了,對我說:“我有墜機恐慌症……”
我無語,卻看到他痛苦的樣子很是擔心,此刻空姐麵帶微笑地走過來說:“先生、小姐,請不必擔心,飛機遇上對流層,一會就回解除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