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山人不識(1 / 2)

東琅國南境,蒼翠的碧色連綿千裏,群山疊落,萬樹叢森。盛茂蔥鬱的葉林如濤,幽深的水脈在此逶迤交彙。春日已末,正是入夏時節,草木發榮,煙聚蘿纏,時有落雨,山中雲迷霧鎖。

鬆州城乃邊境唯一一城,城池歲華遠久,古樸無華,也非鍾靈毓秀、人傑地靈之地。然此城之名,即便遠在國都京池聽來,俱是如雷貫耳,婦孺皆知。

隻因此城中有一王家氏族,是商賈營利的世家。王家人丁凋零,正當家的家主是家中最幼的子弟。年歲雖小,手段卻頗為老練。十年間王門之勢席卷擴散,斂萬貫家財,藏傾國之勢。

浩渺的煙霧彌漫,昨夜落雨方歇,王氏匾額上尚懸聚著泠泠水滴。這府邸倒無甚特別,不過尋常古雅清絕之色,與大方之家別無二致。

“門主,尉遲胥已入山兩日。我們一路引導,他已接近溫家地界。不知他的殘餘部隊,門主打算如何處置?”著黑色勁裝的燕絕報告了最近的消息。

“杜良和江羽領長齊軍進山中尋他去了,他的慶安軍不是還有孫嵇麼?不必處置,隨他們去吧。”說話的乃是一名年方二十的少年,正坐在木製輪椅上,穿著素白寬袍,蒲紋銀簪將烏發盤成一個髻。

此人便是王家門主,名喚王亦闕,字珩之。

“是。另有一事,龐都領人已進了山,正在四處搜尋尉遲胥,屬下擔心他在山中碰見溫家人,許會打亂您的計劃。”燕絕道。

“龍背廣袤,憑他的資質,尋不到那深山中。靜待十數日,再做打算。溫家過了十年太平日子,已足夠了。”王亦闕垂目,理了理疊皺的紈素廣袖。

距鬆州城近百裏之外,有一處野地,名曰龍背。龍背地勢猙獰,壯闊無邊,萬山野林密密匝匝,高處俯瞰竟無一處禿地。疊山之骨貌若虯龍的脊背,因而得名。此地因道路崎嶇,又彌漫濃厚山霧,采藥捕獵者皆避讓不及,故而人跡罕至。

可就在這深山中,竟然住有一戶人家。

溫齡午後小憩正躺在床上,人雖眠著,神色卻倉惶恐懼。她雙眉顰蹙,額上薄汗連連,墜入離迷惝恍的夢境,無可自拔。

夢中她來到一處富麗巍峨的珠玉之城,城中車水馬龍,行人比肩接踵,袂雲汗雨。舉頭即可望見,城門上方的“京池”二字。忽而四方驟起號角鼓聲,人群奔竄。她身後似有一人,麵貌凶惡猙獰,手舉錚亮利刀向她撲來。

她一身寒栗,驚叫一聲,猛然睜眼。

又是這個夢……溫齡望著頭頂青帳,稍作喘息,抹去額上汗珠。舒緩片刻後,起身出門去。

溫家隱居深山已經十年,日子雖過的乏善無味,卻安定和樂。她家中祖上本姓萬,祖先萬月攻於製陶,桃李遍及天下,溫家便是其中一脈。待到這手藝承襲到了她曾祖母那輩時,萬家弟子竟以陶製人,爭相攀比。陶人一行便蒸騰而上,成為了時下最新鮮的門業。

“來怡你醒了?父親正召集我們去正廳,應是有要事。你隨我一同去吧。”溫齡剛剛開門,便碰見前來通知的三姐。

溫齡,表字來怡。

她隨著三姐一同來到正廳,廳中三個姊妹已經到齊,偏少了最小的幼弟。溫齡環顧四周,卻並未見到他人。

“飛穀呢?”她低聲問一旁的六姐。

“我哪裏知道?方才五姐在家中找遍了,都不見他半點蹤影。許是貪玩,忘了時辰。”老六馥玉道。

溫齡沉思片刻,忽然想到了一個去處:“我知道他在何處!你請叫大家稍待片刻,我去把他逮來。”說罷便疾步奔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