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雙很美的眼睛。
開扇形，向外上逐漸由窄變寬，眼尾微微挑起，睫毛長而密。
更為難得的是，那靈動的瞳孔，稍稍一轉，便是如水的波光。
真美。
王佳恍惚之間，已凝視這雙眼睛良久。
她不得不這麼看著，因為按照“貨物”的擺放，她的臉正對著這女生的臉。
真美啊。
不止眼睛，五官無一不出色，恰如青山秀水，凝聚了天地間的靈氣……
即使在這樣的處境裏，王佳也忍不住發自心底地感歎著。
藉著這感歎，她的感知稍稍恢複。
被抓住以來，經驗老道的人販子每日隻給“貨物”最低限度的食物和水，保證她們餓不死渴不死，多餘的體力甚至難以支撐一段百米衝刺。
尤其是第一個被抓的王佳。
起初，王佳還有心思去觀察那夥歹徒，努力記下他們的特點找尋他們的破綻以待翻盤，關心同樣處境的女孩，可過了兩日，她便堅持不住。
年紀輕輕，生活優越，誰又有那些毅力？
即使心性跟得上，沒受過委屈的身體也跟不上。
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王佳隻能在角落裏默默流淚——前一個大聲咒罵的女孩，不但被打，還被扣除了部分食物和水。
渾渾噩噩、恍恍惚惚。
似乎連思維都停止運轉。
有個女孩自殺了。
王佳模糊地知曉這點，悲哀又自憐，網上看來的那些被拐賣女孩的遭遇在腦海不斷閃現，她甚至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做出了明智的選擇：如果落到家務與生育機器甚至更慘烈如共妻的地步，早點解脫或許是個明智的選擇。
無論白日黑夜，眼前仿佛一直是昏暗無光的，直到此時，麻木的神經微微舒緩。
已經很晚了。
車裏隻有前排開著燈，燈光到後排已差不多消散，還沒有月光來得分明。
偶爾駛過有路燈的區域，偏黃的光芒照進來，灑在新來的少女眼底，恍惚間，竟似有淡淡的翠色閃過。
熟悉的翠色。
不及寶石璀璨，卻比翡翠靈動，讓人想起流淌的秀江水。是了，秀江。
全長約390公裏，途徑中州市、錦華市……靈韻市等12個城市，江水碧綠剔透，是個賞景的好去處。閑暇時在漫步江邊，觀賞江景，已成為很多城市人的習慣。
比如王佳。
在那個平常又不平常的日子，名為王佳的少女在江邊吹風時，遇到了一個自稱和孫子走散的老爺爺，對方神情和善、腿腳不便，她熱心地幫助對方尋找孫子，不知不覺進入偏僻的所在……
被塗抹了藥品的手帕捂住口鼻，失去意識。
後來，王佳知道，那老爺爺，叫做“德叔”，而扮演他孫子的是個十多歲的男孩，叫做“六子”。
不是多高明的騙局。
可為什麼，自己就上當了呢？
王佳怔怔想著，又流下淚來，她的視線掠過新來的少女，又掠過臉色蒼白僵硬如石膏的六子，落在窗外不知名的一點，渺渺茫茫找不到方向。
她，以及車上的其他人不知道的是，這位最遲加入“貨物”清單的存在，並非是眾人所認為的女性。
用“它”、“他”乃至“祂”來形容，都比“她”準確。
暫且用“他”吧。
他的名字——他給自己取的名字，叫作“江清”。
江清沒有傻傻坐一路的意思。
嫻熟地加固了原本便存在的障眼法，讓自己在旁人眼中維持動彈不得的弱小形象，他從衣兜裏取出部手機。
這是2040年底上市的蘋果新款，電池運用了普林斯頓大學某教授發明注冊的專利技術，待機時間超長，各性能提升不必說，防水功能也很不錯，再加外觀時尚雋永，理所當然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