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磚牆頭蜿蜒曲折,延綿不斷,有些地方有些殘破凋零,仿佛承載了這座城池的曲折綿長的曆史,卻又根深蒂固,一如這座城池在腥風血雨中一直屹立不倒,從城的這一頭直到到那一頭,貫穿城池東西,將民市與宮城相隔。
一個身影頎然立於其上,目光炯炯,若有所思。
在陣陣西風中,他剛勁而又神采奕奕的眉目仍舊不動一下,不知是他的麵龐如山壁,還是山壁似他的麵龐,賦了上天的鬼斧神工,剛硬有力,卻又不失名士風姿。隻見他一襲雪青衣裳,頭頂六寸墨玉冠,兩穗從玉冠舒垂而下,半途隨風而起,腰間係玉骨白麵扇,流蘇亦隨風而揚。他將雙手負背,袍袖在風中獵獵作響,昂首挺胸,一副傲然之姿一副雄心之誌一副成竹之勢。
他腳下是城牆宮門,城牆的斜影,正投在這座城池最熱鬧的繁華街市,此時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因將近閉市,到處都吆喝聲不斷,討價還價聲不斷。
“就這個價,全都拿走吧,今天就餘這些了!這可家裏婆娘新織的布匹呢!”那攤車後麵的高大粗布漢子大聲吆喝道。
“再便宜些,你也知道你這個料不好,而且快歇市了,我手裏錢幣也不多。”攤前同樣也是粗布衣服之人,須發蒼蒼,骨瘦如柴,但雙目卻仍舊矍鑠晶亮。
......
夕陽墜下了城頭,斜陽將城牆和市集頭上的天空染得火紅,天際的紅黑界限正在相互爭持。
牆頭上那片人影緩緩高舉起牛骨槌,向著牆頭上那輪比夕陽還圓還大的牛皮鼓用盡全力一舉擂下,許久不曾皺起的眉頭隨之一震,“咚咚咚”,街市大道上人群隨之漸漸安靜,無聲,散去,稀少,隻剩幾人在那裏收攤,不少人或收拾返家或進入了街旁已高掛起攬客風燈的店鋪,熱鬧轉而進入了兩邊的房屋中,隱隱可以聽到透過屋簷飄來的鍋碗瓢盆相撞擊的聲音,店家此起彼伏的招呼聲,和鼎沸的人聲。
牆頭上的人影輕放鼓槌於鼓架上,身影似略有了放鬆,袍袖在風中不再緊飛,而是有些飄逸悠閑。可是墨玉冠下兩穗間的麵孔仍舊嚴肅不改,雙~唇緊抿,眼眺前方。
在鼓聲曠古的回音中,終啟薄唇,向身旁幹瘦如風中殘燭卻實是韌藤老蔓的人影道:“該是時候了。風雲變際,朝夕換替,就在今朝了。不成功便成仁,不成王便成寇,必拔其深根,究其錯節。舟具不修整,有朝一日便終將傾舟俱翻。”
一旁的老人躬身仿如早已知曉結局不如人意一般悲戚道:“君上,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至少能保得君上安得今生!”
“殷伯侍奉我皇室兩代,豈能說出如此泄氣之話來!我能安得今生那百姓呢?我如何能苟且而置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置國家安危於不顧?今朝之國,民脂流於權貴,軍權流於權臣,看似繁榮盛世,實則是蜃樓浮於海市,皆為虛幻之景,一旦強國攻入,後果將不堪設想。即使沒有外力相加,這樣的繁榮之景又能持續幾時?即便我毫無作為,苟活於這深海宮門,權財皆在他人手中,又如何能避免朝不保夕之命運?我作為國君的顏麵尊嚴將至於何處?將宗廟社稷置於何處?因此,此仗必打,此權必奪,此局必治!”說著,青袍君主負在背後的雙手不自覺攥拳相握,腕臂和太陽穴上青筋突起,一派憤然不悔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