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的彬彬有禮是一種詭異的彬彬有禮。
“請坐,請喝水。”他給陸翊倒了杯水,麵無表情地看著陸老師片刻,突然毫無征兆地扯開嘴笑了一下,“找我有什麼事?”
陸翊沒有答話,也沒有動水杯,兩人對麵而坐,再來點燈光和音效,不用化妝就能組成一個成功的鬼屋。
片刻後,秦昭停止了和陸翊的眼神交流,目光變得散亂而漠然,不著邊際地自言自語說:“今天我過得很安穩,我感覺監視我的人已經走了。可我的鳥被人害死了,我都忘了。”
他不著邊際的喃喃自語說到這,整個人忽然有些狂躁地站起來,急促地對空氣裏不存在的人說:“他們抓走了我的鳥,說明我的行蹤被泄露了,他們很快也會來找我的,怎麼辦,我怎麼辦……”
這家夥是藥量變了嗎?感覺比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還要瘋。
陸翊終於開了口:“你的鳥還活著,但是趙曉華已經死了,我們找到了他的屍體——嚴格來說是他屍體的殘骸,他父親的秘書對他實施了碎屍,而後把他扔進了一個公園的人工湖裏。”
“死了?碎了?”秦昭愣了片刻,突然,他雙眼大睜,驢拉磨似的在屋裏亂轉,“不不不,這也是一段程序,隻是讓你覺得這世界真實而已……還沒到我吃藥的時間,好難熬,好難熬,我有點控製不住自己。”
秦昭的目光直直地盯著麵前的地麵,嘴裏嘀嘀咕咕的瘋話聲音越來越低,仿佛已經忘記了別人的存在。
顯然,這是犯病的節奏。
一般來說,遇到了一個正在犯病的病人,普通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太淡定的,不過陸翊大概不是普通人。
他的屁股仿佛被粘在了沙發上一樣,不動如山,漂移地目光落在了廚房的方向——秦昭定點服藥的地方,還好整以暇地輕輕笑了一下:“我一直在想,其實殺人也好,碎屍也好,在這件案子裏都不是關鍵,整個事件的關鍵點,其實是如何把趙曉華擄走,避開監控設備和他親媽的眼睛。”
秦昭充耳不聞,好像完全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以更加讓人不安的方式在屋裏轉著圈,似乎隻有筋疲力盡、和吃藥時間到才能讓他停下來。
“後來你的一個詞提示了我。”陸翊也不管他,這倆人一坐一立,完全是雞同鴨講,好像分別來自不同的星係,雙向交流的通道中間隔著十萬光年。
陸翊:“你說了‘條件反射’。”
他此言一出,秦昭的動作卻停了下來,甚至連同呼吸一起。
陸翊笑了:“行為主義者認為,人類的整個心理體係就構築在條件反射上,我怎麼可以沒有想到呢?趙曉華到底是被人騙走的,還是被人擄走的?闖入者是怎麼避開所有的監控錄像……我想了很久,發現這個問題怎麼解答都不合適,除非……根本不存在這個‘闖入者’。”
秦昭低頭斂目地原地立正,臉上卻漸漸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知道怎麼避開攝像頭的隻有一個人,這個人不是陳萍,不是趙立書,也不是任何人,而是趙曉華本人。”陸翊說,“趙曉華父母關係不和,他從小缺乏關愛,到了這個年紀,已經顯露出了一些問題兒童地端倪,和很多問題兒童的成因類似,當這個男孩意外地發現,他所有表現良好的行為會被無視,隻有犯錯誤才會引起父母的注意的時候,他會本能地這樣去做。”
“有的孩子會習慣性偷竊,有的孩子會有很強的攻擊性,而對於趙曉華來說,他的做法就是爬到鄰居家的陽台上,通過破壞鄰居的財物、殺死鄰居家的小動物,讓父母不得不把精力集中在他身上——我聽說你的鳥都是被那孩子打死的,保安說你多次投訴,要求他們協助調查,那麼他們怎麼會協助呢?無外乎是調用監控錄像。每一次鳥死了,你就會要求小區物業調出監控,找到趙曉華爬到你家陽台上的證據,帶著這個證據去鄰居家告狀,這樣男孩就會被懲罰一頓。直到有一天,鳥死了,監控錄像上沒有出現男孩的身影,你就明白,他已經在一次一次的嚐試中,學會了怎麼躲過攝像頭,你成功地‘訓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