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她高出二十公分的頭微低,深黑的眼眸裏是她懵懂不解模樣的倒影。
知道她過去都經曆了什麼,越是如此,才叫人有些不忍,有些難以啟齒,也有一些沉重。
但,不得已,他隻能重複,逐字逐句,“我是小源的親生父親。”
“我們不開這種玩笑好嗎?”清麗笑靨的臉漸漸失去了顏色,笑容凝固得連她都能感覺到,此時自己臉上嘴角微揚的弧度是多麼瑟然,推開了他的手,她轉身往醫院走,若無其事的樣子,“趕緊去看伯母吧,別在這裏耽擱時間了。”
可惜她沒走出去多遠,腳步倏然頓下。
怔怔地,她看向平日裏出入哪裏本該左右有人相伴的傅中天,這次沒有任何人陪同,一個人杵著拐杖從醫院裏走了出來,朝著他們這裏緩慢靠近。
老人家臉上的嚴謹讓她忘了神,待回神時,傅中天已然來到她的麵前。
什麼也沒說,隻是多看了她幾眼,傅中天忽而彎下老腰,沉沉穩穩地,衝她鞠了個躬。
宋言神色驟變,忙上前,“伯父,您”
傅中天抬起手,阻止她上前,爾後站直身,凝視著她道,“這是我們家一直欠你的。”
“您在說什麼?”她勉強笑了笑,聲音卻逐漸在顫抖,身體慢慢凝聚了一股冷意,從內心深處往外延叫人不自禁想要打寒顫的冷意,“我聽不太懂。”
其實不是不懂,而是不肯承認不肯相信,下意識的在逃避著某些東西。
可顯然的,事情到了這個份上,誰也不容許她再逃避
傅寒深在這時靠到她身後,按住了她肩膀,他側頭看著她,英俊的臉龐神色莫測深邃。
感知到肩膀上男人的手掌穩重握住她肩膀,宋言對視上他。
中午眼光很暖,明媚如同烈陽,在刺眼陽光的折射下,她看到他唇畔輕啟。
從那張闔的唇瓣中,她讀到幾個堅硬字眼。
他說,“沒有騙你。”
“”
對麵的傅中天沉吟了會,徐聲說,“當初不要那個孩子,是我的決定,這件事情,真的很抱歉。”
他沒有急於解釋原因,而是先用態度行為,來表示了他誠摯地歉意。
不論當初不要那個孩子的原因如何,要讓已經懷孕八個月的孩子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都是罪不可恕的。
那跟親手殺掉一個人有什麼區別?
更何況還是已經懷孕八個月大的孩子
宋言被傅中天的態度震撼了,他在說什麼,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了,可正因如此,才叫她震撼得錯愕,僵硬得呆滯。
在過去了這些年裏,她一直不能明白那位雇主為何會忍心,連一個八個月大的孩子都棄之不顧,腦海中自然然而的,把他們跟邪惡劃上等符。
她曾不止一次的夢見那些不可饒恕殘忍如斯的事情,甚至對那位素未謀麵的雇主恨之入骨,倘若當初不是他們臨時變意,她的人生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會連勇於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都沒有,不會讓宋小源跟著她含辛茹苦。
可是他們現在卻來跟她說抱歉
可是他們現在居然在跟她認錯
那麼高高在上地位不可一世的父子,都相繼在跟她這個卑微到塵埃裏小小人物說對不起
她難以相信這個事實,於她而言,不論是他們拉低身份地位的道歉也好,還是傅寒深就是宋小源的父親也好,又或者是六年前他們有什麼苦衷也好,她發現,她不能接受!
她難以接受這個突然的轉變
“你們怎麼能確定,你們口中說的那個人,是我?”她仍舊不確信,做最後的一次掙紮。
明看出了她根本不願意承認也不想相信的態度,傅寒深卻是不得不說,“之前跟你們一塊離開這裏,在那個城市裏,我去做了親子鑒定。”
“那結果呢?”宋言說,“我要親眼看到結果。”
“這種事情,隻大不小,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我們是不會騙你的。”傅中天歎息一聲,原先他自己也是難以置信的,“在這兩天裏,我讓人去查了,你就是六年多前的那個代孕母,包括後來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親自驗證過了小源是傅家的,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