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血跡迷了眼。

林清玉怎麼也想不到,小娘子會那麼決絕撞死在她的墳前。

前幾天清明,小娘子來給她上墳,嘴裏哼著不知哪兒的民間小調,小調輕柔婉轉,好聽極了。

小娘子溫柔賢淑,把墳前的野草清理的幹幹淨淨,還在墳前擺滿了她喜歡吃的野果子。

野果子還帶著露水,一看就是起早采摘的,她湊過去聞了聞,一把破舊的雨傘就籠罩在她身上,滴滴答答。

她淋不到雨,小娘子就淋濕了半邊身子。

小娘子怎麼就不記得她已經死了呢?

“小娘子,你真傻……”

林清玉又被淚迷了眼……

可她也忘了自己是鬼,沒有淚。

小娘子也死了,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可林清玉忘不了,小娘子被她爹從人販子手中買來給她做媳婦,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為她洗手作羹湯,養家糊口,受盡苦楚……

她拖累了小娘子一輩子,她死了,小娘子還要受她所累,屈辱血濺這墳前……

林清玉悔了。

老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林清玉重生了,重生在乾元一年,春。

那一年,新帝登基,小娘子一家遭受牽連,隻剩下小娘子孤身一人流離失所,幾番輾轉零落還是落到了人販子手裏,被林清玉的母親以二兩銀子買下來給林清玉衝喜。

林家窮,祖祖輩輩以種地為生。到了林老爹這一輩,夫妻倆省吃儉用勤勤懇懇,攢錢把兩個兒子送進學堂讀書,隻為有朝一日,孩子們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擺脫泥腿子出身。

林清玉的大哥林鐵蛋,天生不是讀書得料,不是在學堂裏睡覺,就是逃學跟著一群小屁孩上樹捉鳥下河摸魚,林老爹打也打過,罵也罵過,最後也隻能隨他去了。

反倒是林老爹最不看中的林清玉,讀書用功,且聰慧,十四歲就是秀才了。

林清玉是十裏八村唯一的秀才,美名在外,可是從小體弱多病,算命先生斷定她活不過十八歲,沒有哪家敢把閨女嫁過去。

到了九月中旬,就是林清玉十八歲生辰。

眼下,林清玉一病不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大多數時候都處於昏迷狀態。

林母怕應驗了算命先生的話,這才咬咬牙花了二兩銀子買下蘭卿。

人販子說蘭卿是官家小姐,琴棋書畫,女紅樣樣精通。

林母瞧著蘭卿生得白淨,眉清目秀,麵相看起來也是個溫厚的,看起來順眼,與自己那飽讀詩書的幺兒也般配。與林父商量了下,簡單操辦了一個婚禮。

林父指使林鐵蛋去門口放鞭炮,又催著林母去看林清玉醒了沒有。

林清玉就是被鞭炮吵醒的,腦子裏一片混沌,一個勁兒淌淚,臉上濕漉漉的像淋了一場大雨。

林母慌慌張張推門進來,看見她在哭,喜色一下子淡了下去,“玉兒,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別想那麼多,高興點兒。”

她抬起衣袖給林清玉擦了擦眼淚,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林母深吸了口氣,將眼淚憋回去,笑著說道:“娘盼了這麼多年,今個兒看到你成親,打心底裏高興……”

“娘……”林清玉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母親,激動的坐了起來。

她撲倒林母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林母沒發覺她的異樣,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玉兒,今個兒感覺如何?可能撐過拜堂?”

林清玉的情緒又激動起來,劇烈咳嗽起來,像是要把肺咳出來,林母連忙給她拍了拍背,絮絮叨叨,“不能去就算了,娘就說不折騰你了,是你爹非要我來……”

“娘,”她聲音顫抖,抓著林母衣襟的雙手泛白,“我現在就去。”

上輩子,林清玉因為身體原因鬱鬱寡歡,醒了也沒有去,這一次,她說什麼也不能錯過。

重新來過,林清玉還是想給小娘子掀開紅蓋頭。

“洞房的事你也不必操心,娘自有安排,那丫頭娘看過了,是個矜持的……”

林母吩咐著,給林清玉換上了早幾年親手做的喜服,現在林清玉瘦了很多,穿上鬆鬆垮垮的。

新衣服林母舍不得修改裁剪,隻能把腰帶勒緊些。

林清玉的心一直噗通噗通的,換好衣服,梳洗了一番,勉強平靜下來。

女兒初長成,林母看她麵上有幾分血色,越看越喜歡,喜悅又爬上了眉梢,“常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還真不是無憑無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