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珩回頭朝自家的妹妹看了一眼,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就放鬆了,他微微一笑,唇角微翹,信步進去了。

端木緋見端木珩的背影消失在貢院的門口,就把頭縮回了馬車中。

她一邊放下窗簾,一邊對著車夫吩咐道:“我們回去吧……先等等。”說話間,端木緋忽然看到了幾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又抬手把馬車的窗簾挑了起來,望著街對麵。

不遠處的一家茶樓的門口,兩個青春少艾的姑娘正與一個著柳青色雲紋直裰的少年公子說著話,那公子手裏拿著包袱,一看就是今日要去參加春闈的考生。

端木緋眨了眨眼,原來宣武侯府的二公子王廷惟也參加這次的秋闈。

王家雖是侯府,但是能夠繼承爵位的隻有長房嫡長子,其他的子弟還是要自己來打拚的前程,或者考功名,或是入伍,或是去五城兵馬司等等的地方混個閑職。

這位王二公子年輕輕輕就中了秀才,顯然是有幾分真才實學。

這時,王廷惟與來送考的王婉如和季蘭舟告了別,拎著包袱去了貢院門口排隊,隨著隊伍進去了貢院,隻餘下王婉如和季蘭舟還站在原地。

季蘭舟粉潤的櫻唇微動,似乎說了什麼。

王婉如原本還笑意盈盈的臉龐瞬間就變了,翻臉像翻書,秀美的臉上充滿了厭惡。

“蘭舟表姐,我哥哥當然能中,不用你替他求神拜佛!”

“你有空擔心別人,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

王婉如趾高氣揚地看著季蘭舟,神情輕蔑,眼神冰冷。

季蘭舟揉了揉帕子,纖弱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懼,目光遊移地盯著自己的鞋尖。

王婉如更為不耐,冷冷地丟下了一句:“我和三公主殿下約好了去皇覺寺,你自己回去吧。”

說完,她就跳上了馬車,車夫一揮鞭,馬車就沿著街道往前馳去,漸行漸遠。

路邊隻剩下了季蘭舟一人,孤零零的,就像是風雨中的一株小草。

她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有些無措地四下張望著,手裏的帕子捏得更緊了。

顯然王家今天過來貢院的隻有一輛馬車,而季蘭舟被拋下了。

此刻貢院附近還熱鬧得很,今天有不少人來送考,送考的人比考生多出幾倍,其中不乏京中的一些文官府邸和書香世家,所以不少人都看到了方才的這一幕,交頭接耳地議論紛紛。

一些不屑的細語聲隨風飄入了馬車中:

“我之前就聽說這王家道貌岸然,薄待季姑娘,看來這傳言還真是沒誇大。”

“是啊,我家妹妹也與我說過,說宣武侯府的姑娘口口聲聲說季姑娘是賴著不走的窮親戚,蹭吃蹭喝。”

“這季家不是有萬貫家財嗎?”

“可不就是,我看啊,這宣武侯府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

眾人對著季蘭舟的方向指指點點,臉上神情各異,有同情,有唏噓,有感慨……似是細雨中的湖麵隨著雨滴落下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端木緋朝四周看了半圈,眸子晶亮。今天她真是沒白來啊。

有意思。

端木緋的櫻唇抿出一道淺淺的弧度,開口吩咐了車夫一句。

車夫立刻應了,揮起了鞭子,隻是不是前行,而是調轉方向,緩緩地朝斜對麵的茶樓駛了過去,“噠噠”,馬車在季蘭舟的身旁停了下來。

這麼大的一輛馬車,季蘭舟當然不可能看不到,目光從鞋尖緩緩上移,對上了一張精致可愛的麵龐,對方從馬車的窗口探出大半張臉,眉眼彎如弦月,笑得十分可愛。

“季姑娘,別來無恙。”端木緋笑吟吟地與季蘭舟打了聲招呼。

季蘭舟當然認得輔家的這位四姑娘,也知道對方喪父喪母,隻有一個姐姐。

她微微勾唇,臉上露出得體的淺笑,對著端木緋福了福,“端木四姑娘,托福。”她的聲音如黃鶯啼鳴,婉約清澈,又隱約透著一抹謹慎與疏離。

端木緋笑容更深,提議道:“季姑娘,我送姑娘回去吧。”

季蘭舟怔了怔,端木緋這句話的意思顯然是對方剛才應該也看到了王婉如。

季蘭舟眸光微閃,又是微微一笑,“多謝端木四姑娘好意。侯府距此也不過是兩條街而已,街上人多,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不勞煩姑娘了。”

季蘭舟揉了揉手裏的帕子,那局促的樣子仿佛生怕麻煩了別人,楚楚可憐。

端木緋歪了歪螓,看著季蘭舟那似是含著水光的眸子,眨了眨眼,語含深意地說道:“季姑娘,我哥哥常訓我,說我太懶散,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馬車當然不走路。他這人就是死板,我這明明叫‘借力使力’,你說對不對?”

季蘭舟起初聽得一頭霧水,覺得這位端木四姑娘真是莫名其妙,哪有人交淺言深地與別人說自己懶的,可當端木緋說到“借力使力”時,她的臉色瞬間變了變,唇角繃緊了一分。

這個變化雖然極其細微,但還是讓端木緋這有心人捕捉到了。

這位季姑娘真是聰明人。有趣,太有趣了。端木緋的眸子裏如盛滿了繁星般,熠熠生輝。

季蘭舟靜靜地看著端木緋,神情從柔弱變得溫婉,她還是那般優雅地站在那裏,通體的氣質卻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露華閣中生的一幕幕在季蘭舟的眼前飛快地閃過,最後定格在這位端木四姑娘笑盈盈的麵龐上。

季蘭舟那雙如秋水般澄澈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瞳孔看似寧靜無波,靈氣逼人。

須臾,她又笑了。

但是這一次,笑容中不再楚楚可憐,反而多了一抹落落大方,清雅如蘭。

明人不說暗話。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季蘭舟再次對著端木緋福了福,然後就上了馬車,當簾子落下後,也把街上眾人的目光隔絕在外。

季蘭舟上了馬車後,馬車就開始緩緩前行,一點點地加。

“端木四姑娘。”季蘭舟也不繞圈子,直接開口道,“勞煩送我去華上街。”

端木緋吩咐了車夫一句,車夫就吆喝著開始揮鞭,馬車一路朝著城西飛馳而去。

車廂裏靜悄悄的,端木緋沒有多問,沒有多說,隻是給自己和季蘭舟倒了茶。

淡淡的茶香彌漫在車廂裏,季蘭舟鼻尖一動,朝茶盅裏的茶湯看去。這是……

端木緋見她若有所思,笑吟吟地對著她擠眉弄眼,沾沾自喜地說道:“這可是好東西,我也隻得了半罐而已。”她趁著端木憲昨兒心情好,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蹭到這麼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