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皇帝,皇帝也看著她,半眯眼眸,似是帶著一抹沉吟之色。
端木緋就站在舞陽身旁,一副乖巧可愛的小模樣。
“咳咳……”榻上的耶律琛又發出一陣頻繁的咳嗽聲,呼吸也隨之濃重急促起來,慘白的臉頰上泛出一抹詭異的紅暈。
皇帝聞聲又朝耶律琛望去,眉宇緊鎖,黃院使誠惶誠恐地走了過來,滿頭大汗地稟道:“皇上,皇貴妃娘娘脈浮咳逆,咽鼻中塞,氣不通,是以血脈不暢,昏迷不醒……”
皇帝的臉色越發難看,麵沉如水,然後轉頭再次看向了端木緋道:“端木家的小丫頭,你可有辦法救皇貴妃?”
皇帝的眼神中一片晦暗陰沉,耶律輅已經死在了大盛,要是耶律琛再死了,那麼大盛和北燕就真的撕破臉了,北燕王為了對北燕國民有所交代,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端木緋苦著小臉,五官皺在了一起。她有些遲疑地看了一旁的黃院使一眼,屈膝福了福,為難地說道:“皇上,人命關天……臣女就怕害人害己。”
黃院使聽到幾個熟悉的詞語,頓時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
接下來,端木緋就把黃院使昨日對她的諄諄教誨全數還了回去,說莨菪葉性寒,大毒也,說她的辦法過於激進,對病患來說怕是九死一生,不能讓病患以命涉險雲雲。
端木緋神情無辜地眨了眨眼,鄭重地對皇帝道:“皇上,昨天黃院使走後,臣女好生細想了一番,覺得黃院使醫術高深,吃的鹽比臣女吃的米還多,他說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皇貴妃娘娘身份高貴,臣女哪裏敢隨意妄為,拿皇貴妃娘娘的性命涉險!”
端木緋早就打定了主意,即便這回要不了耶律琛的命,但是至少到明早以前,耶律琛也別想緩過來!
黃院使聽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啞口無言,完全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
“哦?”皇帝的喉頭發出一聲古怪的哼聲,看著黃院使的眼神中就染上了一抹危險之色。
這些個太醫啊,皇帝還不了解嗎?凡事但求一個“穩”,“不出錯”便是好。
“黃院使,那你有何‘高見’?”皇帝在“高見”兩個字上微微加重音量,聲音中已然帶上了一絲冷意,就像是他原本在心頭鬱結許久的焦躁終於有了一個發泄的渠道。
“……”黃院使的嘴巴張張合合,卻是根本說不出一個字來,要是太醫院能有別的辦法救治皇貴妃,他們早就出手了,又怎麼會一堆人圍在這裏一籌莫展。
黃院使額頭的冷汗越來密集,臉色也不太好看。
就在這時,一陣挑簾聲響起,侍女寶音帶著一個宮女快步回來了,走到皇帝跟前,一邊呈上了一個銀紅色的香包,一邊道:“皇上,這是奴婢在禦花園找到的那個香包。”
皇帝隻是輕飄飄地瞥了一眼,那於小公公立刻就心領神會地接過了那個香包,接著又轉呈給了舞陽。
舞陽盯著於小公公手裏的香包看了一會兒,然後點頭道:“父皇,這個香包確實是兒臣贈與皇貴妃的,可那又如何?香包有沒有毒,太醫就在此,讓他們檢查了就是。”
皇帝隨意地做了一個手勢,黃院使和張太醫就對著那個香包細細地檢查了起來,聞了香,拆了線,又檢查了香包中的幹花。
跟著,黃院使就走上前,謹慎地俯首對著皇帝稟道:“皇上,這香包裏的是牡丹花的幹花,無毒。”
端木緋在一旁老神在在,那個香包中隻有牡丹幹花而已,不過香包的料子用碧心草籽的水浸泡過,隻是那碧心草籽無色無味,太醫自然覺察不出有何不對。
而此刻,因為皇貴妃病了,整個景仁宮根本就沒人再去點熏香。
“不可能!”皇帝還沒出聲,侍女寶音已經高聲道,“明明皇貴妃娘娘今天去禦花園前還好好的,回來後身子就不對了……”
另一個侍女也接口道:“奴婢一直跟隨在皇貴妃娘娘身旁,娘娘去禦花園的路上隻見過大公主殿下和端木四姑娘,也隻從大公主殿下手裏拿過這個香包而已!”
兩個北燕侍女用一種狐疑的目光打量著幾位太醫,仿佛在懷疑對方是不是在偏幫舞陽。
黃院使如何看不出來,氣得滿臉通紅,要不是皇帝在此,他早就甩袖走人了。
黃院使義正言辭地冷聲道:“寶音姑娘,這香包要是有毒的話,那老夫現在為何無事?!”
不僅是黃院使和張太醫聞了香包,把香包撿回來的宮女也聞了香包,可是他們都安然無事。
這個最簡單的道理皇帝也能想明白,他又看了舞陽一眼,眼中的疑慮淡了不少,但神色還是凝重得很。
黃院使捋著胡須沉吟道:“這個時節,百花綻放,花粉、柳絮翩飛在空中,本來就易引發氣道過敏。皇貴妃娘娘是北燕人,來大盛不久,大盛中原有許多花草都是北燕沒有的,許是娘娘在禦花園中沾染了什麼花粉……”
寶音心裏還是不信,總覺得這件事必然與舞陽有關,不過,太醫的態度如此篤定,而舞陽看來也氣定神閑,忍不住開始懷疑:莫非那個香包隻是障眼法,其實舞陽是用了別的法子?!
想著,寶音的臉色陰晴不定。
舞陽心裏冷笑,臉上卻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她眨了眨眼,眸中就泛起些許水光,嬌聲道:“父皇,如果沒事的話,兒臣可以走了吧?”
頓了頓,她故意斜了床榻上的耶律琛一眼,“兒臣真怕再待下去,說不定皇貴妃的病情加重,也會說是兒臣暗中下了什麼黑手,那兒臣可就是百口莫辯了!”
皇帝聞言,腦海中不由想起了二皇子禍水東引的事,心頭便有些心虛。是了,舞陽雖然性子有幾分驕縱,但也不過是個孩子,性子磊落……
皇帝清了清嗓子,語調溫和了些許,道:“舞陽,你先退下吧。”
皇後猶豫了一下,還是留了下來,叮囑了舞陽一句:“舞陽,你身子還沒養好,回去早些休息。”
舞陽知道皇後為了所謂的中宮風範要陪著皇帝留下照看耶律琛,也沒多說什麼,屈膝行禮後,就和端木緋一起離開了景仁宮。
出了宮殿,兩人就發現外麵的天色已經一片昏暗了,夕陽徹底落下,淡淡的彎月懸掛在天空中。
二人不疾不徐地往前走著,將景仁宮的喧囂拋在了身後,夜晚的皇宮分外幽靜,宮女走在她們前方打著宮燈,瑩瑩的燈火照亮了方圓兩三丈……
舞陽依舊步履輕盈,似乎完全沒有被景仁宮的事影響了她的心情,嘴角掛著淺淺的笑,道:“緋妹妹,我們回去用些晚膳,就早點睡吧,明天一早還要上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