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玩得投入,也有有人玩了幾局就覺得無趣,便退了出來,一個黃衣姑娘與一個翠衣姑娘相攜走到窗邊吹風。

此刻花廳裏燃著三個炭盆,雖然溫暖如春,但是待久了,也難免覺得有些氣悶。

“巴姑娘,”黃衣姑娘笑著對那翠衣姑娘說道,“我聽家父說令兄今科是要下場吧?”

那翠衣的巴姑娘一說到兄長就是眉飛色舞,頷道:“我爹說我二哥應該差不多了,就算是今科考不中,先下場練練膽也好。”

“是啊,令兄未及弱冠,以後有的是機會。”黃衣姑娘笑著湊趣道,“說不定,今科就中了狀元郎呢。”

巴姑娘自然也喜歡聽好話,臉上笑容更濃,卻也不敢應下:“程姐姐,今科才子不知凡幾,這狀元郎家兄可當不起。聽我二哥說,中州秋闈的解元就是少年才子,才華橫溢,年方二十,就得中解元。不過,他最近失蹤了……”

“巴姑娘,你說的可是丁文昌?”一個圓臉的粉衣姑娘聽到二人的交談,也湊了過來,神色有些微妙。

巴姑娘怔了怔,遲疑道:“我記得我二哥與我說,那人似乎姓丁……”

“那就肯定沒錯了。”粉衣姑娘唏噓地歎息道,“巴姑娘,你還不知道吧?那位丁解元……他死了……”

聞言,另外兩位姑娘皆是一驚,麵麵相覷,倒吸了一口冷氣,覺得渾身一寒。

“呱呱!”

下一瞬,一陣透著不祥的鳥叫聲驟然在三人耳邊響起,聲大如撞鍾,嚇得她們俏臉一白,循聲看去,就見窗外一隻黑鳥拍著翅膀朝這邊飛了過來,嘴裏還在“呱呱”地叫著。

“這哪裏來的烏……”鴉。

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就見那隻黑鳥拍著翅膀從窗戶飛進了花廳裏,展翅輕快地從她們頭上掠過,飛到了端木緋跟前的桌子上,收起翅膀落了下來。

“呱呱。”小八哥看著端木緋又叫了兩聲,仿佛在質問她怎麼跑到這裏來了,讓它好一陣找。

“小八。”端木緋隻當做沒看到三個姑娘古怪的表情,在小八哥烏黑的鳥羽上摸了摸,眼簾半垂,烏黑的眼瞳如同那月下的深潭,泛著幽幽銀光。

原來是端木四姑娘養的八哥啊。三個姑娘皆是鬆了一口氣,又互看了一眼。

巴姑娘收回了目光,定了定神,便又問道:“沈姑娘,你剛剛說,那位丁解元沒了?”

“是啊。”著粉衣的沈姑娘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還是和他一起來趕考的同鄉在一家當鋪現了他的玉佩,據說是長慶長公主府的下人來典當的……那位同鄉也是個有心人,尋著線索在亂葬崗現了丁解元……”人既然是在亂葬崗現的,自然已經是一具沒有生息的屍體了。

黃衣姑娘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怪異,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那位丁解元莫非是貌比潘安?”

巴姑娘驚訝地眨了眨眼,脫口而出道:“我二哥是讚過他一句‘麵冠如玉’……不過王姑娘,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黃衣的王姑娘表情更為微妙了,沈姑娘隱約明白了什麼,壓低聲音道:“該不會是長慶長公主殿下她……”她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敢說下去。

在巴姑娘疑惑的眼神中,王姑娘和沈姑娘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最後王姑娘唏噓歎道:“那可是今科學子,若真是如此,未免也太大膽了吧……也許是我想多了吧。”

這個話題實在是太過微妙。

沈姑娘立刻話鋒一轉,指著小湖西北方的一片梅林道:“那邊的紅梅開得正好,反正喜宴還未開始,不如我們過去賞梅吧!”

想著那丁解元之死,王姑娘和巴姑娘也覺得心底寒,紛紛應下了。

三個姑娘披上了厚厚的鬥篷後就出了花廳,端木緋目送她們離去的背影,眸光微閃,如那一汪寒潭泛起了一陣陣的漣漪……

那三個姑娘前腳剛出去,後腳碧蟬又悄悄地自花廳的西側門進來了。

“姑娘,”碧蟬不動聲色地走到了端木緋身旁,附耳道,“二夫人說自己‘病’了,無法起身,接不了莫姨娘敬的茶,現在還僵持著……”

端木緋隨意地揮了揮手,也沒說什麼,碧蟬就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了,她福了福身,就又出了花廳,繼續去盯著二夫人那邊了。

端木緋眯了眯眼,嘴角饒有興致地勾出一抹淡淡的淺笑。

很顯然,小賀氏這是想給莫姨娘一個下馬威呢!

偏偏之前是端木憲說小賀氏“病”了,她現在就幹脆拿這個來當幌子,倘若端木家堅持她沒病,就不該再罰她閉門;倘若端木家承認她病了,那她當然也就接不了莫氏的茶。

“呱呱!”

思忖間,端木緋原本撫著小八哥黑羽的兩個手指停了下來,小八哥立刻出不滿的叫聲。

它的聲音太過洪亮,頓時就引得廳堂裏數道目光朝端木緋的方向看去,端木緋的眼角抽動了一下,繼續“服侍”起小八哥來。

小賀氏啊,還不如小八聰明呢!

她想得是很好,可惜了,終究隻是個著眼於內宅的婦人,目光短淺,也不想想納莫氏為二房是端木憲的主意,小賀氏如此公然打端木憲的臉,端木憲就會如她所願乖乖受著嗎?!

端木憲在朝堂浸淫數十年,從一介寒門子弟一路青雲直上做到朝廷從一品大員堂堂戶部尚書,什麼陰謀手段沒見過,又怎麼會對小賀氏這麼點微末伎倆束手無策!

想要化解現在這個僵局,說麻煩有些麻煩,說簡單也簡單,不過隻需要走一步棋而已!

端木緋的眸子晶亮如星辰,嘴角翹得更高。

小八哥抖了抖翅膀,甩開了端木緋的手指,然後金色的眼珠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桌上那一碟碟點心。

一看它這模樣,端木緋就知道它餓了。

這隻小霸王啊,要是不給它吃,它就會在一旁等著時機飛過來搶。

端木緋幹脆就把一碟幹炒五香黃豆送到這鳥大爺跟前,小八哥津津有味地啄起豆子來,一口一個,要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那鳥喙啄著碟子的聲音不時地回響在廳堂裏……

這次才一盞茶的功夫,碧蟬就又再回了花廳,烏黑的眼眸中閃著盈盈笑意,稟道:“姑娘,老太爺得知二夫人‘重病’出不了院子,就吩咐人讓莫姨娘去向太夫人敬茶……話傳到二夫人耳裏後,二夫人的‘病’就立刻‘好’了。”

說著,碧蟬的口中不免透出一絲唏噓,老太爺這一招實在是狠啊!

端木緋捧起茶盅,慢慢地抿著熱茶。

瞧,這件事本來也就是這麼簡單。

照規矩,隻有嫡妻才可以向婆婆敬茶,莫氏說得好聽是二房,但實際上就是妾,這妾要是向賀氏敬了茶,那意味著什麼?!

妻不妻,妾不妾。

以後小賀氏在府中可就徹底沒臉了!

那麼,小賀氏這次不是給莫氏下馬威,反倒是幫了莫氏一把!

這個後果,小賀氏可承擔不起,就算是為了她的兒女,她也不敢這麼跟端木憲賭氣。

思忖間,又一個管事嬤嬤疾步匆匆地來了,笑吟吟地稟告端木紜,前頭剛敬了茶,時辰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該開席了。

莫氏既然敬過茶,那算是禮成了。

接下來自然就可以開席了,端木珩和端木紜分別引著在場的公子和姑娘們去各自的席麵。

從花園的南門出去,再走過一條蜿蜒的鵝卵石小徑,就是雁露廳,今日女眷的席麵就擺在雁露廳,一共擺了七桌。

賀氏與那些夫人在正廳入席,姑娘們的三桌則擺在了隔壁的西偏廳裏。

丫鬟們井然有序地上了熱氣騰騰的酒水菜肴,雞鴨魚肉,瓜果菜蔬,山珍海味,可說是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賓客們一個個吃得頗為滿意,讚不絕口。

席麵到一半,一個身穿鐵鏽色暗紋褙子的嬤嬤氣喘籲籲地跑來了,在廳堂外麵探頭探腦的,也不知道在張望什麼。

綠蘿看了那嬤嬤一眼,壓低聲音在端木緋耳邊道:“姑娘,那是王嬤嬤,是莫姨娘那個院子裏的嬤嬤……”

端木緋心知這王嬤嬤十有**是來找姐姐端木紜的,可是端木紜剛去了更衣……

瞧王嬤嬤麵露焦急之色,端木緋索性離席走了過去,直接問道:“出了什麼事?”

王嬤嬤看著端木緋稚氣未脫的小臉,遲疑了一瞬。

這些日子來,端木緋得了端木憲的吩咐,幫著端木紜一起管家,這些日子來雖然沒怎麼看她理過家事,但是偶爾幾次,那都是一語中的,大刀闊斧,所以如今府裏的下人們早已不像從前那般怠慢她了,甚至心裏還有幾分敬畏。

“四姑娘,五少爺剛才偷溜進了莫姨娘的院子……”王嬤嬤咽了咽口水,低聲稟道。

五少爺端木瑞是小賀氏的幼子,今年才六歲,因此還沒挪到前院去住,正和小賀氏住在一塊兒。

六歲的端木瑞去自家姨娘的院子倒也沒什麼事,隻不過萬一鬧事的話,今天這樣的日子,恐怕容易讓人看笑話,到時候,難免會怪責姐姐端木紜。

端木緋沉吟了一下,問道:“你可有稟過二夫人?”

王嬤嬤麵露為難之色,繼續道:“二夫人接了莫姨娘的茶後,就鎖上院門,誰也不見,下人們也不敢通稟……”

“我跟你去看看……”端木緋幹脆地說道。

三人若無其事地出了廳堂,沒有惹來任何人的注意。

綠蘿服侍端木緋披上了一件鬥篷後,她們就一路朝西北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