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北地乃苦寒之地,山窮水惡,土地貧瘠,極目之處,衰草連天,一片荒蕪和淒涼之氣彌漫。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多少人家正在喜氣洋洋地準備吃食和美酒,好在明月升起的時候,闔家同飲,舉杯邀明月,起舞弄清影,共慶團圓夜。
又有幾多遊學的士子、行走的旅人,還有那些遠離故土的官吏、商賈和邊軍將士,在思鄉的愁緒中煎熬,不忍見中秋夜的月上中天。
八月中秋,在南方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或身穿單衣,垂釣於碧波萬頃之中,或飛鷹走犬,狩獵在蒼翠的山嶺之間。
而此時的北地卻很冷,冷得無處躲避,無可奈何,隻能在淒冷的北風中日複一日地煎熬,說不定昨夜還在一起山南海北侃大山的同袍,待到天明已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冷氣無孔不入,順著破敗的營房、破舊的軍服以及你全身的毛孔鑽進你的體內,讓你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變得冰涼,就連骨頭縫都仿佛被凍結,如針刺一般的疼。
昨夜,刮了一夜的北風,順著破敗營房的孔洞和縫隙中灌入,發出“嗚嗚”的聲響,讓人膽戰心驚,不敢入睡,生怕這破敗的營房被風掀起,從而失去這僅有的棲身之地。
一夜北風,刮走了北地最後的一絲暖意,下雪了。
天幕低垂,彤雲密布,細密的雪粉隨風起舞,地麵已經覆蓋了薄薄的一層,天地之間茫茫一片。
趙千山穿著一身單薄而又破舊的軍服,外麵罩著同樣破舊的皮甲,靠在營房外麵的簷下,看著漫天飛雪發呆。
他的確是在發呆,因為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太過離奇與荒誕,讓他如同做了一個夢,不敢相信。
莊生夢蝶,蝶化莊生,似真似幻,誰人能說得清楚?
昨日他還是大明帝國的一名遊擊將軍,一轉眼卻變成了大唐帝國北地邊軍的一名士卒,這變化實在是太快,快到人無法適應。
這就如同戲文上唱的一樣,“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而且,還是跨越千年的版本,從大明被貶到了大唐。
而且,這個大唐和史書上記載的那個輝煌的大唐帝國還有所不同,許多人和事物都對不上號。
至於唐以前的曆史,卻沒有什麼區別,和趙千裏從史書上看到的一模一樣,完全吻合。
這是他從這個肉身身上繼承的記憶,不過,這個名叫趙無敵的家夥隻是揚州府軍的一個小卒,出身於貧寒的鄉野之間,就連揚州城都沒有正經八百地逛過。
因此,他所知有限,見識淺薄,並不能滿足趙千裏目前的求知欲。
趙千裏無奈地歎了口氣,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隻能慢慢了解這個似曾相識而又陌生的世界,而且,還有小心翼翼,把一夜間發生的離奇經曆永遠爛在肚子裏,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現在,他需要靜一靜,仔細梳理一番思緒,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趙千裏,大明帝國揚州人士,出身於古武世家,拳腳不凡,槍棒嫻熟,自戚繼光征兵抗倭時從軍,累積軍功升遊擊將軍。
萬曆年間,隨大帥戚繼光戌守薊北,在萬曆十年冬十月,長途奔襲遼東一役中被流矢射中心髒,立斃當場。
趙千裏魂魄離體之後,虛浮在空中,看著自己的身體和熟悉的袍澤不忍離去。
冥冥中卻有一股無形的引力,強行牽扯著他的魂魄晃晃悠悠而去,遁入了虛空之中。
四夷未滅,奈何身死!
趙千裏感歎萬分,卻無力回天,隻能隨著引力而去,爭取早日投胎,重新征戰沙場,保家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