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東北的農村。天氣還是和每年的冬天一樣，從來都不曾帶給人們一絲暖意。幼兒園裏的小孩兒們，有一個小東西就像是掉進冰窟窿裏的露濕了的小鳥，爬上來又在土裏翻滾了幾圈，拍打著翅膀，卻還是又冷又髒。
“別動，別出聲，蘇為快回來了，誰也別看他！”幼兒園裏一個比較大的男孩兒叫噱著，隻比破木頭課桌高出一點點的他居然一下子壓製住了所以的聲音。教室裏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像是偷吃了同桌書包裏那塊糖似的，即甜著，又怯怯地留意著門口丟了糖的人兒，可笑的是那人還傻呼呼地走著。
冬天的寒冷沒有足夠的能力來凝結一切，包括時間，包括推開門的一隻黝黑中帶點糙糙的小手。
“啪！”二十幾雙眼睛同時看到了一個舊的不能再舊的飯盒從門框上掉下來，隻見飯盒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蘇為頭上。裏麵不多的冷水從頭發上順勢就流進衣服裏麵。小黑手趕緊倒背過來試圖把水弄出來，可那是水呀！又不是土塊，又不是能把皮肉紮的生疼的鉛筆削，真是太幼稚了，也真是個幼稚的孩子。
小蘇為折騰了好一會兒，見實在沒辦法了，隻好蹭了蹭沾濕的後背，然後蹲下身撿起砸出個小坑的破飯盒。心裏琢磨著晚上回家會不會又挨巴掌。拿著飯盒低頭走到了最北麵角落裏的書桌。別的小孩都是兩個人一座，隻有蘇為是孤單的一個人，為什麼呢？或許連老師都嫌他髒吧。
坐在後麵的其他幾個小男孩還沒有停止興奮到極點的笑聲，“唉！蘇為！你是不是要飯的啊？整那麼埋汰！”惡作劇的小孩衝蘇為喊著。旁邊的幾個小男孩也跟著一同起哄，“小要飯的！哈哈……”“哈哈……要飯的來學校了，咱趕緊跑啊，哈哈……”……
蘇為低著頭用那烙著花印的袖子擦著臉上的水跡，扇紅的的小臉兒上似乎也幹淨了幾分。自從第一天爸爸把他丟進幼兒園的那一刻，他就像是小朋友中的一條尾巴，最多餘的那種。在幼兒園裏麵他唯一可做的就隻有低著頭，隻有那樣才會盡可能地減少別人的注意，減少別人的愚弄，減少那份來自幼小心靈中的羞辱感。
這個世界不是你一個人的世界；這個世界不是一些人的世界；這個世界不是注定你一生命運取向的世界。
一個小女孩兒從第一排座位上站起來，趾高氣昂地向蘇為走過去。看她的氣質，看她的穿著，放在過去那活脫脫就一個地主家小姐。
“給。”女孩兒在衣兜裏掏出一個彩色的小手帕，丟在了蘇為的課桌上，轉身走了。那是她媽媽做給她最好看的一條手帕，可真真地心疼壞了，可是憐憫的心驅使她不得不這麼做。
蘇為隻感覺有人到了自己身邊，然後聽見了一個“給”字，還是沒敢抬頭，以為這一刻除了謾罵聲以外，其他的什麼聲音都跟自己沒半丁點關係。
這時，隻見那個惡作劇的小男孩兒“蹭”地一下子跳到了蘇為身邊，伸手就搶過了手帕。“嗨！這麼好的東西給他擦大鼻涕白瞎了，還是給我吧！”說著話就把手帕揣到了自己兜裏。蘇為此刻也知道這事跟自己有關，隻是懶懶地抬下眼皮，看見了一條嶄新手帕的影子，新鮮的他都想去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