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大起大落就像坐過山車一樣刺激。
文佳軒原先沒體會過這句話的意思,而現在他徹底明白了其中滋味。
拿到本科畢業證的那一刻,文佳軒高高興興地把證書掃描,發給了某雜誌社主編,他原以為這樣對方就會結清欠他的兩萬多元稿費,然而沒想到交談幾句之後——
對方竟然把他拉黑了。
文佳軒的大學室友錢無憂早就對他說過,那個主編不怎麼靠譜,但文佳軒始終沒有在意。
大約在半年前,文佳軒在豆瓣上刷到了招日語兼職的消息,自那以後,他就時不時從發布兼職的主編手裏接一些遊戲文本翻譯,到現在為止,他總共為對方翻譯了二十多萬字。
一開始文佳軒也有些奇怪,他翻譯的內容和遊戲開發相關,一點也不像雜誌文章,但對方每個月都按時支付他八百塊錢稿費,他也沒有再多想。
那時候錢無憂就對他說,哪有人這麼支付稿費,而文佳軒還曾為對方辯解,說這是為了少給自己扣稅。
按照對方的說法,翻譯稿費超過800元的部分需要扣繳14%的稿酬稅,這樣一來文佳軒非常吃虧。
於是對方提議,每個月先支付八百塊,剩餘的部分等文佳軒拿到畢業證後一起結算。隻要文佳軒拿到了畢業證,對方在做工資表的時候就可以把文佳軒做成正式員工,剩餘的稿費分兩個月當工資支付,這樣就能按照個人所得稅累進稅率扣稅,可以省下一大筆錢。
文佳軒第一次接觸繳稅這種事,他去百度了相關稅法,自己又拿著計算器戳了半天,最後發現對方還真是個好人,真為他著想。
於是在文佳軒開開心心拿到畢業證的這一天,他幹瞪著手機屏幕,二十二年來頭一次感受到了真實的人間險惡。
“你說你是不是傻?”錢無憂一點也不驚訝,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早就提醒過你,在錢的事上,我比你敏感得多,你就是不聽。”
錢無憂說的沒錯,文佳軒對錢確實沒有太多概念,以至於被人壓了幾個月的稿費也從沒覺得不安。
說起來,文佳軒的家庭條件不錯,要不是跟家裏鬧翻,他也不會為了生活費去做日語翻譯。
文佳軒的專業跟日語沒有任何關係,他之所以會日語,完全是因為他是中日雙母語者。
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文佳軒的小學和初中是在日本就讀,後來父親工作調動回國,他也跟著搬了回來。
剛回國那會兒,文佳軒特別不適應,學業壓力大,成績跟不上,要不是最後高考時他用日語代替英語考了個滿分,否則還真考不上P大。
上大學後,文佳軒和那些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同學不同,他的目標一直都特別明確,他要考公務員。
有一次文佳軒和錢無憂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被某個網絡自媒體攔下做采訪,主持人問他們的理想是什麼,文佳軒想也不想便回答,說他要當外交官。
他這麼一說,搞得錢無憂非常尷尬,因為錢無憂的理想是掙大錢,後來自媒體在剪輯視頻時,特意在錢無憂的頭上打上了“俗氣”兩個大字,氣得錢無憂兩天沒有搭理文佳軒。
文佳軒說想要當外交官,倒也不是麵對鏡頭心血來潮。
當年東日本大地震時,他就身處於東京,六本木的使館街上人去樓空,其他國家的駐日官員全都跑掉,隻剩下中國的外交官們還頂著隨時發生的餘震堅守著崗位。
他們從二樓拉下電話線,在院子裏辦公,一邊主導著撤僑工作,一邊還協助日本控製福島方麵的情況。文佳軒在日本待了那麼多年,從沒有像當時那樣為祖國感到自豪。
自那之後,投身外交事業的念頭就一直紮根在文佳軒的腦海裏,但是話說回來,他的爸爸文華不同意他考外交部,倒不是覺得這工作辛苦,單純就是覺得……他考不上。
文華在國企擔任要職,早已為文佳軒鋪好了進入國企的道路,但文佳軒不願意跟他爸爸做一樣的工作,所以故意沒有參加文華所在單位的秋招,而是跑去參加了去年十一月的國家公務員考試。
然而事實證明,薑果然還是老的辣,文華的判斷沒有錯,文佳軒在那場國考中光榮地掛掉了,雖然行測的分數還算不錯,但申論的分數實在是慘不忍睹。
文佳軒很有自知之明,他覺得第一次沒有考上很正常,所以他決定一邊做翻譯養活自己,一邊準備今年底的國考。
既然家裏不支持他考試,那他就自己租個房子搬出去住。他早就看好了地方,P市五環外的一套一居室,房租三千一月,以他那兩萬多的稿費完全可以負擔到年底。
結果現在那筆無比重要的啟動資金還沒到手,就直接長上翅膀飛走了,文佳軒一時間懵在原地,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別看我。”錢無憂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我可沒有錢接濟你。”
文佳軒癟著個嘴,可憐兮兮地拉了拉錢無憂的衣角道:“錢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