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她突然低低的問:“你是?”
她嗓音格外的怯怯似要,又輕得宛如泡影,隻是,她果然不知我,不識我,縱然以後注定與我命途糾纏,眾人如今這天下之大,她與我最近最近,但她卻不認識我,更不知這半年來的日夜,我都在對麵的酒樓,一直,一直的看著她。
一時間,心底生了嗤諷之意,我臉上的笑容越發深了半許,我不知她能否讀懂我笑容裏的諷刺與自嘲,我隻是略微悵然的替她掠開她額頭的頭發,盯著她瘦骨嶙峋且過於突出的瘦削額頭,低低的答了句:“夜流暄。”
我不是個良善之人,對旁人如此,對她,依舊如此。
縱然救她之際心存了幾許憐憫與莫名的波動,然而待將她帶回蒼月宮,我便讓明堂主教她琴棋書畫,而武藝,則由我親授。
曾記得當時她在蒼月宮初醒,那驚愕的反應以至後來跪下來求我收留她時的場景,我難以忘卻。
第一次,自她嘴裏,我親自聽到了她的委屈及害怕,親自聽到了她小心翼翼的說她叫七月。
想必,若非北唐滅亡,身為帝姬的她,怕是永遠都不會跪在我的腳邊,永遠永遠。
我記得,我當時的目光抑製不住的森冷了幾許,連帶骨節分明的雙手都握成了拳,我就那樣森森的盯著她,低問:“那你為何替自己取名為‘七月’?”
她有些瑟縮的垂眸,逐漸沉默,然而自她那微白的臉色可知曉,她心底定是壓抑著太多的苦楚。
果然,片刻之後,她低道:“因為我最喜歡七月的天氣。那時,即便衣著破爛單薄,也不會感覺冷。夜裏饑餓難耐,還可飲府中湖內的水而不至於受涼。”
初聽這話,讓我想起了以前在蒼月宮的我,也是那樣淒涼,那樣被人踩入泥地裏,淒淒瑟縮。
不堪的記憶湧來,一時間,周身的煞氣與冷冽之意也明顯。
她像是察覺到了,對我有些害怕了。
我終歸是伸手攬了她,將她揉在了懷裏,似是同病相憐一般依偎在一起,想給她依靠,亦或是,讓她為我支撐。
她不該怕我,這天底下最不該怕我的,便是她了。
我夜流暄此生,除了複仇,除了北唐,不會為任何人事停留,而她卻是不一樣的存在,無論是以前小時候我依偎在母親懷裏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亦或是那次出發前往南山時胸口上那把平安鎖上鑲刻著的名字,甚至是,如今北唐不再,家破人亡之後的同病相憐,她與我,都形單影隻,所以便該相互依存。
“日後,你便留在蒼月宮,就當蒼月宮是你的家。那姚府便先留著,等你及笄了,再親手將那裏的人一個一個殺了吧!”我也跟著沉默了許久,待嘈雜湧動的思緒稍稍平息,我這樣對她說。
她似是驚住了,整個人都僵在我懷裏,發著呆,我突然想到以前的她還尚在繈褓時,不呆不愣,反而還會亮閃著眼朝我笑,而如今她卻呆愣瑟縮,甚至連我都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