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丈的算盤當真是打得精,正因為算到夜流暄命途多舛,甚至陰狠冷血,是以自小便對他以佛法熏陶,隻是他卻是忘了,夜流暄此生本就波蕩不平,一旦良善了,豈還有命活。
突然間,心思嘈雜湧動,連帶目光都有些明然開來。
以前她一直排斥夜流暄口中所說的冷血冷情,而今她卻是由衷的承認,有些時候,人一旦不夠冷血冷情,死的人便是自己了。
心底悵然之意蔓延,鳳兮低垂著頭,不言。
身後的夜流暄也未再出聲,足下腳步聲顯得有些虛浮。
冷風浮動,隱隱中透著幾許森涼,大抵是涼得太過,今早才重新細致包紮了一遍的膝蓋再度疼了起來。
她臉色微微一白,但卻堅持往前,隻是待走了不遠,身子疼得硬繃起來,連帶雙腿都有些抑製不住的發顫。
正這時,夜流暄的另一隻手扶住了她,清冷如常的嗓音自她的身後響起:“膝蓋有傷在身,何必強撐?在我麵前,你無須多此一舉的強撐!”
說完,他已是掙開了她的手,稍稍頓在了他的麵前。
他一身白衣,身材頎長,墨發微揚飄灑,縱然是半蹲在鳳兮麵前,身姿動作竟也是格外的清雅別致。
鳳兮怔了一下,卻是並未拒絕,反而是朝著他的後背撲去。
待他自然而然的將她背起,她雙臂纏在他的脖子,目光掃了一眼他頭頂上微歪的發髻,低道:“流暄,你的發髻是歪的,方才在屋外等候時,怎不重新梳過?”
他並未言,足下步子沉穩。
鳳兮將臉貼在他的脖子裏,嗅著他身上的淡蘭香,又道:“鳳兮重嗎?流暄,你若是背不動了,便放鳳兮下來。”
他依舊未言,但良久之後,他卻是低沉清冷的道了句:“我未至你想象中的那般孱弱。”
鳳兮眸色微怔,埋入他脖間的臉微微勾了唇,揚了笑:“是啊,流暄是蒼月宮宮主,人人懼之,更是南嶽攝政王,是南嶽的頂梁柱,流暄你怎會孱弱。”說著,嗓音微微一低:“又怎麼可以孱弱。”
夜流暄似乎低低的回了一句,然而山間風來,周圍枝頭搖曳的簌簌聲瞬間蓋過了他的聲音。
鳳兮全然未聽清他說了句什麼話,待再度相問時,他卻是沉默不言了。
良久,鳳兮伸手裹了裹自己的衣裙,又替夜流暄攏了攏他的衣襟,繼續埋頭在他的脖間,低道:“流暄,若鳳兮再度做出讓你不滿之事了,你可會不理鳳兮了?”
他不言。
鳳兮眸光越發的悠遠了幾許,連帶心底都有些發緊,又道:“若是鳳兮謀上了你,計上了你,違背你心思的設計你,你可會惱怒?”
夜流暄沉默著,半晌,終於出了聲:“你究竟想幹什麼?”
鳳兮心底滑過幾道複雜與苦澀,在他脖間低低一笑:“沒想幹什麼,隻是鳳兮不想你出任何事而已。”
說著,話鋒一轉,嗓音越發的低沉悠遠,但卻帶著幾許不曾掩飾的盼望:“流暄,此番下山後,我們便在小漁村裏小住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