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二十五歲的沈石漬下了高鐵,站在看台上時——柏原那天的天氣甚好,翻滾的白雲展開在淡藍色的天空之上。就是溫度略高,燙在沈石漬的肌膚。她遠遠望著心想:這裏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
這句話此後也一直出現在她的心裏。
柏原是個小城鎮,夏天很悶很幹燥,所幸家裏的蟲子不多,這點比司水要好很多。但饒是如此,盛夏的蟬鳴也震耳欲聾。
從柏原站下來,隻有一個大門可以出去。沈石漬背著一個背包,拖著兩個行李箱往外走,耳旁響起的行人鄉音讓她有點難以適應。
那時的柏原就已經在建設中,首當其衝的就是高鐵站這種公共設施。沈石漬出門以後就看見高鐵站的另一邊正在修建,阻擋條黃得紮眼。
太陽光很猛烈,沈石漬躲在廊下,一輛輛本地出租車停在麵前,她手裏攥著正在叫車的打車軟件。
十分鍾後她還是放棄,她關掉軟件,上了輛出租車,司機雖然很熱情,但當她坐上去的時候才發覺車裏沒開冷氣。
好熱。
沈石漬把黏在臉上的發絲撩到耳後。
“姑娘,你哪裏人呀,聽你口音不像這裏的!”
柏原的鄉音總是有點俏皮,柏原人還愛大著嗓門兒說話,讓聽者不由懷疑起他們怎麼會這麼有精神的。
沈石漬現在就在這麼想。
“我……從司水來的。”
她遲疑片刻,說出這句話。司機並不知道她心裏百轉千回,隻是感歎了一句:“司水啊,那是個好地方啊。”
而後許是更熱了,司機也沉默下來。他的背心撩至肚皮上頭,一隻手靠著窗,手指間轉著根煙。
熱啊,真的好熱。
熱風從窗那頭奔跑而來,撲在沈石漬已經紅透的臉頰上。她用手背擦擦汗,拿出手機時被跳動的陽光晃了下眼。
“唔。”
她打開手機,裏麵彈出幾條信息,羅新又發了些話想求複合,沈石漬每條都認真看完,然後毫不猶豫地屏蔽了他。
打開郵箱,公司發來的郵件仔細指示她過來後要去哪裏要做些什麼。
沈石漬再次上上下下看了兩遍,最後她打開地圖,看著一小時後她會到達的地方——聽說是柏原今年新建的一幢公寓。
“不過,姑娘啊。”
司機看了眼地圖,他扭頭對著沈石漬說:“你要去的這個地方,我記得好像還沒竣工啊。”
“……啊?”
本來就已經熱得夠嗆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沈石漬還以為自己已經熱出幻聽了。
是不是定錯位置了?是不是司機記錯了?——這些疑問在沈石漬站在半竣工的樓前時全被打消,她怔怔地心想:出師不利,她今天沒地方住了。
“不是!不是說好的我可以拎包入住嗎?!為什麼——哈?我那層樓可以住了,其他層還沒裝修好?你跟我開玩笑呢嗎?!”
沈石漬自認為做事謹慎,然而她確實沒想到小地方的人做事這麼大膽——據他的一麵之詞是,答應沈石漬的那時候本該裝修好的,這樣就可以繼續欺騙沈石漬這棟樓並非已經建好一年,放好甲醛的樓,結果工人們在這個天氣下消極怠工,到現在也沒修好。
然而此刻的沈石漬已經累得連這點心力都沒有了,她在三十八度的高溫下跟那個房東扯皮,最後錢是可以要回來,還有些補償,但也僅此為止,她今晚還是沒地方住。
臨近傍晚,她坐在比較大的那個行李箱上,悶得暈乎乎的。她手裏還攥著自己那隻早已發燙的手機,背井離鄉的,身子雖熱,但心裏卻冷嗖嗖的。
果然,來這裏就是個錯誤。
沈石漬看著自己的影子因為太陽的下落而變換著方向,她堅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