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當是時,匈奴兵士見單於冒頓首當其衝,率先衝上月氏河口正麵陣地,深受鼓舞。曼頓、烏鱧木、醍醐逐疆和茨胡達拉等人揮著長刀,衝麾下兵士大聲喊道:“活捉月氏左賢王韃胡雷亞者,賞金子千金,女奴一百。”軍士奮勇向上。月氏左賢王韃胡雷亞和骨都侯西亞雷各自騎著高頭大馬,揮動長刀,紅著眼睛,帶著兵眾衝到陣前,與蜂擁而來的匈奴軍士展開了生死搏殺——長刀落處,人頭滾落,馬蹄揚起,人身跌倒,整個河口大營內外,殺伐之聲震耳欲聾。
冒頓親率一萬騎兵,在獨立大將軍扈達頌護衛下,衝上月氏陣地,一聲嘶吼,催動寶馬,高舉長刀,向著亂做一團的月氏軍隊急速衝了過去。月氏兵士借著如晝的燈火,見來者是一個單於裝束的人,右大都尉雷布木見狀,高聲喊道:“活捉匈奴單於者,賞黃金一萬斤!”軍士一聽,紛紛調轉臉頰和馬頭,高聲喊著“活捉匈奴單於”,朝冒頓奔騰而來。獨立大將軍扈達頌見狀,緊跟在冒頓一側。
冒頓長刀一揮,衝著月氏軍士兜頭劈下,隻聽得一陣慘嚎,十數個月氏士兵傾倒在地。月氏左大都尉雷布木見狀,心中膽寒,催馬迎了上去,手中橫槊猛地朝前一探,直奔冒頓咽喉。冒頓眼疾手快,見對方來勢凶猛,橫槊帶風,氣勢淩厲,順勢向後一躺,後背貼在馬臀上,趁著雷布木橫槊未及收回的空擋,如同猿猴一樣,上身從一側迅速繞去,手中長刀風馳電掣,直奔雷布木的胸腹而去,隻聽得噗嗤一聲,雷布木便被冒頓挑下馬來。
兵士見主帥勇猛,也不甘示弱,長刀上下翻飛,在月氏軍隊中,如入無人之境。月氏軍隊見左大都尉雷布木被對方挑於馬下,個個心中驚恐,無心戀戰,轉頭潰逃。冒頓見狀,大聲喊道:“活捉韃胡雷亞,打到蓮花穀!”兵士們,也都齊聲喊道,一路狂奔,朝著月氏河口大營的核心部位急衝而去。
這時,茨胡達拉所部、烏鱧木所部、冒頓所部和丁零、樓煩等部大都攻上山頂,一時間,匈奴三十多萬大軍猶如決堤之水,迅速吞沒了月氏河口大營。
西亞雷和韃胡雷亞知大勢已去,心中沮喪,帶著手下將領和軍士,奮力廝殺。西亞雷手持長刀,在匈奴軍中左衝又突,刀起刀落,連續斬殺匈奴數十個騎兵。韃胡雷亞也如猛虎般,揮著長刀,滿身是血,殺得兩眼通紅。烏鱧木見狀,催馬揮刀,衝著西亞雷狂奔過去,兩個人一照麵,長刀相撞,震得兩臂發麻,刀刃缺口。烏鱧木見西亞雷勇猛,大吼一聲,催馬揮刀,又朝著西亞雷衝了過去。西亞雷也當仁不讓,迎著烏鱧木衝去。
兩人馬在一起,刀在碰撞,身在躲閃,大戰了十幾個回合,仍沒分出勝負。烏鱧木性情急躁,兩人錯馬相交之時,一手探到靴子裏,抽出一把徑路刀,朝西亞雷腋下直刺過去。西亞雷隻覺得腋下劇疼,失聲大叫。在一邊殺得正酣的韃胡雷亞見狀,大吼一聲,也掏出一把短刀,手一使勁,朝著烏鱧木的麵門甩了過來。
烏鱧木正要揮刀砍向西亞雷,隻見一道白光,像是一道閃電,急忙揮了長刀,隻聽當的一聲巨響,韃胡雷亞的短刀被擋彈在地。西亞雷趁機催馬離開戰陣,一邊跑,一邊衝著韃胡雷亞大喊道:“賢王快撤!”韃胡雷亞對身邊的將士們大聲喊道:“速速突圍,到焉支山老鷹峰集結。”手下將領和軍士一聽,便都奮力殺出戰陣,各自尋機向西撤退。
冒頓殺得性起,連連大吼,長刀過處,人頭落地,慘嚎遍野。丁零王休木和樓煩王亞目勳見匈奴大勝在即,生怕冒頓大單於斥責自己有二心,便也都奮勇殺起月氏兵士。茨胡達拉、曼頓所部和醍醐逐疆所部作戰更是勇敢,所到之處,人馬傾翻,將士死難,天色微明時,月氏左賢王十多萬人馬便被折殺大半,餘下的將士,跟隨西亞雷和韃胡雷亞,卷旗棄甲,馱殘扶弱,一路向西潰逃而去。
這一戰,匈奴取得了決定性勝利,西亞雷和韃胡雷亞率領一萬殘眾,向西逃匿。冒頓聞報,著令丁零王和樓煩王率眾追擊,不得延誤。二人聽了,心中有一百個不情願,但懾於冒頓天威,隻好硬著頭皮,帶著部署沿著月氏大軍逃匿的方向呼嘯而去。冒頓下令,所部將士就地休息,曼頓所部組織人馬收拾戰場,安撫傷者,並將死難的本族兵士屍首收攏,就地掘坑埋葬,即刻生火燒肉。各部首領得令,各司其職,不到半天功夫,就把一片狼藉血汙橫流的戰場收拾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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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戰而勝,匈奴上下一片歡騰,士氣高漲。是夜,冒頓坐在月氏左賢王大帳內,與大臣們一起吃喝歡飲。有司命官進來奏報道:這一戰,俘獲月氏本部將領四人,斬殺六人;月氏軍士死傷超過三萬,俘虜近萬;另有奴隸五千餘眾,牲畜近十萬頭,兵器糧秣等五十車。匈奴五路人馬死傷近萬,曼頓屬下右大都尉阿裏瑪身中數箭,不治而死。冒頓著令厚待戰死者家屬,詳細造冊,待班師回到單於庭,另行安撫。話剛說完,冒頓忽拍了一下後腦勺,對休屠王醍醐逐疆說道:“休屠王速帶本部人馬,尾隨丁零王和樓煩王後,協助剿滅月氏左賢王所部。倘若休木及亞目勳稍有怠慢或是貽誤軍機,可當即斬首!”
醍醐逐疆起身道:“單於放心,臣下明白。”出帳,即點起人馬,向西奔馳而去。麵對諸位王侯將領,冒頓又道:“凡作戰必須要一鼓作氣,乘勝而進,今晚夤夜時分,除曼頓留守河口外,其餘軍隊皆隨本單於雪夜行軍,直搗月氏左賢王焉支山駐牧地,奪取月氏王庭。”眾將起身齊聲應道:“謹遵大單於指令!”冒頓又說:“各自回去檢點人馬,夤夜時分,準時開拔,若有延誤者,軍法從處!”
月氏骨都侯西亞雷和左賢王韃胡雷亞倉皇逃回焉支山,收拾殘眾敗將,著令手下將領務必加強防守,一邊派人飛馳蓮花穀求援。西亞雷腋下受傷,疼痛難忍,但仍強打精神,坐在大帳,與韃胡雷亞共同設防布陣。吩咐完畢,帳內隻剩下韃胡雷亞和西亞雷兩人。韃胡雷亞臉露羞愧看著西亞雷道:“都怪我麻痹大意,驕傲輕敵,致使敗得如此之慘,還連累骨都侯身受重傷。”
西亞雷忍痛笑了一下,說:“此次兵敗,也不全怪賢王,賢王不必自責,現在關鍵的問題是,如何阻擋匈奴西進,保我月氏蓮花穀(今張掖老城以南)單於庭安然無恙。”
韃胡雷亞道:“骨都侯說的是。然我焉支山駐地,雖有高山,但地勢較為平緩,雖有流水,但不過肩寬,無屏障可依,壁壘可築。要想阻擋冒頓大軍西進,談何容易?”西亞雷道:“以左賢王目前兵力,要想挽回敗勢,恐怕比登天還難。以我之見,不如退守,尋一險峻之地,以地勢牽製匈奴。”韃胡雷亞聽西亞雷這麼一說,道:“骨都侯有所不知,距此上百裏之外,有一險峻之處,名曰窟窿峽。兩山夾持,壁立千仞,隻要據此險要,匈奴即使再多一倍人馬,也難耐我何!”
西亞雷道:“那趕緊組織兵馬,向西撤退。”韃胡雷亞道:“就依骨都侯所言。”話音沒落,便對著大帳外喊道:“來人!”護衛應聲進來,躬身向韃胡雷亞施禮。韃胡雷亞沒等護衛開口,便道:“速去將各部將帥召來見我!”護衛一聽,應了一聲是,便轉身走出了大帳。正在此時,忽有探馬來報說:“匈奴所屬丁零王所部及樓煩王所部在山下叫陣。點名要左賢王韃胡雷亞迎戰!”
韃胡雷亞一聽,氣不打一處來,血湧腦門,當即大吼:“丁零、樓煩這等小賊,也敢前來叫陣!”西亞雷卻對韃胡雷亞說道:“賢王大可不必生氣,丁零樓煩,皆為冒頓威懾而來,追擊叫陣,無非作個樣子,拉個陣勢,遮人耳目罷了。”韃胡雷亞轉臉看著西亞雷道:“骨都侯說的在理。”話音剛落,月氏左賢王所部左穀蠡王胡亞、右穀蠡王都持、左大將軍四不台、右大將軍度蠻和右大都尉拉布庫等人先後快步走進帳來。
眾將帥站定,韃胡雷亞道:“本王決定,我部退居窟窿峽,為防匈奴大軍追襲,左穀蠡王胡亞待一萬兵眾,據守焉支山,其他將帥率領各部兵馬,即刻向窟窿峽撤退!”韃胡雷亞說完,西亞雷補充道:“事不宜遲,各位王侯將軍宜速速準備,以確保安全撤離。”眾將知道,在此等危急之時,撤退到易守難攻的窟窿峽不失為避敵鋒銳,保存實力的上上之策。
月氏左穀蠡王胡亞回到帳中,聞聽丁零及樓煩所部在山下大聲叫陣,便派出一彪人馬,居高臨下與其對罵,再或讓弓箭手對著丁零樓煩所部射箭。如此,無非障眼法,以掩護大部隊向窟窿峽撤退。丁零樓煩兩王之所以頻繁叫陣,是不想與月氏軍隊正麵接觸,以免造成更大傷亡。
但他們沒有想到:天色微明時,匈奴休屠王醍醐逐疆所部隨後趕到,見休木和亞目勳二人裝腔作勢,貽誤軍機。醍醐逐疆氣不打一處來,快馬衝過軍陣,到丁零王休木馬前,大吼一聲,像猿猴,探手就把休木提了過來,單手高高舉起,使勁向地上一摜。隻聽得哎呀一聲,休木像朽木樁子一樣,重重落在地上。丁零所部見醍醐逐疆如此對待自己大王,一個個抽出刀來,眼神陰騭,氣勢洶洶地朝著醍醐逐疆進逼上來。
醍醐逐疆見此情況,抽出長刀,氣勢軒昂坐在馬背上,對著慢慢進逼而來的丁零將帥,怒眼環睜,大聲喝道:“哪個有種的前來?!”聲如虎吼,震得丁零將帥耳朵發麻,腳步陡然停下。其中一個年紀稍長,裝束像是護國大將軍的人率先撤回長刀,探手將休木扶起。休木身為丁零王,從未在屬下麵前受此大辱,起身後,臉色漲紅,怒目看著匈奴休屠王醍醐逐疆,猛然從腰間抽出長刀,一個飛旋,衝著醍醐逐疆猛劈過來。
樓煩王亞目勳大喝一聲,抽出長刀,徑直擋住了丁零王休木的長刀,隻聽得哐當一聲,兩刀相遇,刀身折斷,跌落塵埃。休木見亞目勳擱斷自己長刀,氣不打一處來。正要大聲喝罵,亞目勳率先對著休木大喝道:“休屠王和丁零王同為匈奴王侯,在此關鍵時刻,應當齊心協力,心神合一,共同打擊大月氏。兩位如此,與內訌何異?”
醍醐逐疆一聽,便知亞目勳看似為匈奴著想,實則想要挽救丁零王休木性命。在此情況下,若是真的斬殺了丁零王休木,勢必激怒丁零部族,且又令樓煩王及其部署心有猜忌,於戰爭不利。想到這裏,醍醐逐疆跳下來馬來,走近休木,大聲說:“剛才小王行事魯莽,實在不該。還請大王不計前嫌,合力用兵。”休木聽了亞目勳和醍醐逐疆一番話,明白兩人之意,便氣息咻咻地對著醍醐逐疆哼了一聲,翻身上了馬背。
山上月氏軍隊見匈奴內鬥起來,喜不自禁,站在山頂上大聲取笑,還有高聲喊道:“匈奴不過是要丁零樓煩所部做炮灰而已,遲早也會被匈奴惡賊盡數誅滅!還是及早醒悟,撤回烏蘭草原。”而月氏左賢王部左穀蠡王胡亞所沒有想到的是,匈奴渾邪王烏鱧木卻率領所部人馬從祁連山方麵偷偷摸了上來,上到山頂,接近月氏營帳,方才人馬嘶喊,舉著長刀,端著弓箭朝月氏左賢王焉支山營地掩殺過來。
胡亞一萬駐軍注意力都在醍醐逐疆和丁零王、樓煩王大軍這裏,其他部位布防少,猛然間有敵軍衝來,一下子慌了神,未及抵擋,就被潮水般的匈奴軍隊衝垮了。山下的醍醐逐疆見左翼湧上去的匈奴人馬發動功績,大喝一聲,率領本部人馬衝了上去。樓煩王見狀,也緊跟著向上衝。休木雖然剛遭羞辱,在此等陣勢之下,也不得不帶領本部人馬,跟在樓煩軍隊後麵,向著山頂急衝。
西亞雷和韃胡雷亞率領的大部軍隊正在轉移,回身看到匈奴軍隊潮水一眼衝上了焉支山,大為驚駭,催促人馬,加快撤退速度,無奈人馬眾多,且帶了輜重及金銀珠寶並糧秣等,走起山路上異常緩慢。西亞雷道:“可令士兵丟掉糧秣及牲畜,老幼奴隸等可尋崖穴林躲避。精壯部隊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窟窿峽,設防布陣!”
窟窿峽雖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但卻在祁連山內。也就是說,通往月氏蓮花穀單於庭卻不必途徑窟窿峽。西亞雷和韃胡雷亞率軍還沒有到達,其焉支山大營便落入了匈奴之手。出乎意料的是,匈奴隻是派出了丁零王和樓煩王所部,將大部安全撤進窟窿峽的月氏左賢王所部團團圍了起來,雖然時時派人關前叫陣,但沒有實質性的進攻。
烏鱧木及醍醐逐疆所部在焉支山稍事休整,便隨著隨後趕到的冒頓大軍從戈壁沙漬之間徑直揮師向西而去。韃胡卓利派來的增援之兵剛走到龍頭山一帶就遭遇到匈奴先鋒部隊,殺紅了眼的匈奴軍隊見到月氏軍隊,叫喊著,蜂擁著,以勢不可擋之勢掩殺,月氏軍隊還沒擺開陣勢,就被匈奴大軍衝得七零八落,卷旗而逃。
冒頓一萬精兵在獨立大將軍扈達頌的帶領下,騎著快馬,便奔馳便張弓搭箭,一支支的飛箭像是蝗蟲一般,向月氏軍隊傾瀉。久在河西腹地的月氏增援部隊從沒見過如此凶猛的部隊,戰士個個騎著快馬,猶如飛箭,眨眼間,就衝到了近前,手中的長刀還沒有揮起來,腦袋就被對方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