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儀式開始。
開獎嘉賓極富煽情的腔調轟轟回響:
“我宣布,獲得‘天龍杯’書畫大賽繪畫類特別獎的是——青年畫家李雲抒的作品——《秋韻》!”
掌聲雷動。
我穿過整個宴會大廳,走上前台。喧囂的氣氛烘烤著我,刺激著我,使我亢奮。我記起葉惠君的話:是現場直播,要精神一點。我頻頻揮舞雙手,向人們致意。碰見可愛的豔婦靚女,還拋去一個個飛吻。不能讓別人看出我的苦惱。
主持人:“有請頒獎嘉賓,省政協委員、天龍實業集團總裁章文森先生及夫人、本次大賽組委會名譽主任葉惠君女士!”
葉惠君的打扮格外高雅,豔麗,儀態萬方。黑色的絲質的閃光長裙,坦胸露背,雪白的肌膚被襯托的更加晶瑩,迷人。蓬鬆的發型,故意做得仿佛是漫不經心,卻又十分的考究。佩戴的首飾,都非常的名貴。特別是把項鏈的三串珍珠串在一起的那顆鑽石別針,象星星一樣閃射出萬點光芒,更增添了她美豔絕倫的魅力。
她旁邊,是她的丈夫章文森。一位相貌清秀、儒雅,氣度高貴、大方的紳士;一位個人資產超過10億元的實業家,大富翁。身穿鐵灰色的套裝晚禮服,雄壯,偉岸的軀體,透出一股年輕人才有的那種躍躍欲試的衝勁,一種豪門貴族天生的咄咄逼人的傲氣。沒有一丁點有錢人慣有的那種俗不可奈的銅臭味。
我從葉惠君手中接過獎杯。
鍍金的“天龍”騰雲駕霧,張牙舞爪,不可一世。
“祝賀您!”葉惠君笑容燦爛,風情萬種的眼珠滿含深情。
我渾身躁熱,挨近她。
“你好美!”
“都是為了你!”
她纖細、柔軟的小手指的指甲似乎是無意地在我掌心深深地劃了一下。我的心猛地一抖。
章文森遞給我獲獎證書,一張他親自簽名的50萬元的現金支票。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沉靜地微笑著。他握手的力量,明確地傳遞出一個信息:他對我的重視,不隻是出於禮節,我不要忽視他的存在。
“不錯!不錯!的確是個人才。難怪惠君十分崇拜你。這是給你的獎金,50萬元人民幣,請收好。年輕人,但願你好自為之,不負所托!”
50萬!超過我預期和想象的數字。
他神采奕奕的目光,充滿自信和逼人的鋒芒,直透我的五髒六腑。似乎看穿了我內心的隱私,知道了我的隱秘。我一下子就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狼狽和羞愧。
我有什麼資格搶奪他的老婆!?
我極力支撐自己的虛弱。
“非常感謝章大老板的美意!一定記住你的囑咐!”
我暈暈乎乎地走下領獎台,回到原來的角落,又把自己隱匿起來。
章文森的話裏,明顯地帶著知情和嘲弄的味道。他肯定不清楚我同他妻子第一次的私情,但來省城後,我的表現,所流露的情感,與葉惠君親密的接觸,許多的風言風語,他一定有所耳聞。雖然沒有明確的事實,沒有具體的細節,但人們的想象力總會把故事編得繪聲繪色,有頭有尾,一傳十,十傳百地散布,蔓延。當然,章文森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不會輕易地就相信,就惱怒,就發狠。他會象許多富豪一樣,把事情消弭於無形之中。既不開罪於任何人,又不失麵子和聲譽,更不讓漂亮的妻子覺察。剛才握手時他用的力量,石頭一樣沉的語氣,無疑是在提醒我,告戒我。
“好自為之,不負所托!”
誰之托?
音樂響起來。燈光若明若暗。舞會開始。人們又沉醉在另一種享樂中。
而我,則陷入殘酷的焦慮之中。腦子發脹,頭皮發麻,太陽穴出現間斷性的刺痛。不得不接連不斷地抽煙。
同葉惠君的遊戲不能再玩兒了,馬上就割斷這可怕的危險的情絲。她熱戀著我,可隻是把我當作一個玩物,一個彌補情感空虛和性愛需求的夥伴。她不會離開富足、優裕的現實生活環境,跟我去顛沛流離,去窮困艱辛。對!明天就離開她,離開成都,離開這個令人煩惱的所謂的上流社會。去大西北,去西藏,去漂泊。拋棄塵世的喧囂,名利場的誘惑,女色的迷戀。我原本就是個孤獨的流浪者。
一支曲子結束了。葉惠君翩翩而至。心情的激動和肢體的運動,使她的臉頰泛出酡紅,銀器似的發亮,越發引人著迷。
“下支曲子是華爾茲,我要你陪我跳。!”她嬌聲嗲氣。
“我不想跳,很累。”我拒絕。
她伸手在我額頭拭著,關切地說:“生病了?頭有點涼,不會是感冒吧……要不要看醫生去?”
我拿過她的手,輕憮著。
“君,聽我講,明天,我就離開成都,去西藏。我有很多話……”
音樂又起了。
“先跳舞,有話明天再說……”
她拉起我,一步步舞向中央,舞進紳士淑女們的圈子裏。
我聽見有人在輕聲議論。是章文森同那個花枝招展的帶“格格腔”的女青年。他們舞的熱火朝天。
女青年:“章大爺,你夫人對那個男孩子真好!”
章文森:“是啊!我老婆就是愛惜人才嘛!”
女青年:“怕是愛‘人’吧!咯咯咯……”
章文森:“這不矛盾,沒有人就沒有人才嘍!”
女青年:“章大爺真是彌勒佛的肚量!我也是個人才喲!章大爺愛惜嗎?”
章文森:“老話說的好,女子無才便是德。有才的女人不好用喔!”
女青年:“章大爺真會開玩笑!”
我拖著葉惠君遠離而去。他們的話語深深地刺痛了我。
“親愛的,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我們去都江堰,在那兒過夜,就我倆……”
她低聲地熱切地說。那熟悉的撩人的暖烘烘的氣息又使我亢奮。
“都江堰?能行嗎?”
我很懷疑,卻非常希望是真的。我確實迷戀她的肉體。她一絲不掛,毫無保留地袒露在我眼前的那堆肉體,幾乎每一根神經末梢,每一個汗毛孔隙都充斥著放浪的情欲。能有這樣一個漫長的夜晚,我舍不得放棄。
“後天是禮拜六,我和老章要在那兒的山莊裏搞一個家庭酒會,招待有關的領導和朋友,也邀請了你。”
“邀請我?誰的主意?有什麼意圖?”
能出席章文森的家宴,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可望而不可及的。
“你不要疑神疑鬼的。是我的主意,讓你多接觸上層社會人物,對你事業的發展有好處。況且,你作為我和老章的朋友,在我家公開露麵,也可以堵一堵一些人的嘴呀。”
“君,難道我們就這樣一輩子偷偷摸摸地搞下去?象賊似的?”
“你怎麼啦?吃錯藥了?說這樣難聽的話!”
她驚訝了,險些停止舞步。我是第一次使用這種粗暴的態度,粗俗的語言。
“君,我愛你!我要名正言順地跟你在一起!和你過一輩子!你……離婚吧……”
我衝動起來,提高嗓音,忘記了所處的場合。
她連忙快速地旋轉,用動作掩飾,轉移人們的注意力。
“傻瓜!都三十多的人了,怎麼還象個小孩子似的?你打算在這兒出洋相?”
“我知道,我窮,你不會跟我的……你舍不了珠光寶氣的誘惑,離不開名利場的喧囂……”
“好啦,有氣明天晚上再出嘛,一定讓你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出個夠!”
她溫柔地笑著,甜蜜地說著,深情地舞著。
我隻覺得那張網越纏越緊,我越陷越深。卻是心甘情願地去赴湯蹈火,去掩耳盜鈴。
“記住,明天你先過去,住江都賓館,房間已經定好了。晚上十點以前,我一定趕到,你在床上等我……啊!”她擠眉弄眼。
“你丈夫呢?”我不管她的挑逗,隻關心是否有意外。
“他明天去外地,晚上不回來。看你提心吊膽的樣兒!”
一切都安排妥當,根本不需要我的考慮,隻能聽憑擺布。
華爾茲完了。我回到角落。
早就等候的章文森春風滿麵地靠過來,目光犀利。
“年輕人,真不愧為風流才子,畫兒畫得好,舞也跳得十分漂亮。你同惠君真是一對黃金搭檔啊!我說的對嗎?”
他滿麵的春風可不是一般的春風,同時包含著一個明知故問的問題和一個早以知曉的答案。這種春風吹在一張年近60歲的老人的臉上,更顯得高深莫測。
“章大老板過獎了!其實,我畫畫兒是進步了,但跳舞卻後退了許多。今晚這個場合,這種氣氛,我不大適應,有些恍惚,遜色多了!”
“哦!有些恍惚?是美色的誘惑?還是被50萬金錢砸暈了頭?”
“被美色誘惑,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不足為奇,也是見怪不怪。至於這個獎嗎,對我來說,隻能證明我在這成都平原上站住了腳跟。我的期望是跨上青藏高原,登上珠穆朗瑪峰頂,那才有一覽眾山小的豪氣。”我虛張聲勢。
“好!好!年青有為,後生可畏,前途無量!”章文森不露聲色,依然春風蕩漾。“惠君跟你講了吧,後天請你到我家做客,一定要光臨喔!”
“恭敬不如從命,我肯定會叨擾的。”
舞會繼續著。人們的狂熱進入高潮。
我沒有再呆下去的理由了,收拾著準備離開。
“怎麼?李先生,想開溜了?舞會結束後還有宵夜喲,不要錯過。”
來者是位中年男人,個子不高,留著寸頭,閃爍在黑色寬邊方框眼鏡後麵的眼光,可以說是睿智,也可以說是狡黠。他是章文森的貼身秘書,心腹謀士,大名劉洪濤。一個令他同輩、同行敬仰稱道的“紹興師爺”。據說很多大老板都想挖走他,卻無一得逞。他是知曉和傳言我與葉惠君有私情的好事之徒中的一個。
“哦,劉秘書呀!我困了,回去睡覺。”我心懷戒意地看著他。
他手一招,女侍端著托盤如蝴蝶撲花似的飄過來。
劉洪濤用左手的三根手指頭掂起酒杯,笑吟吟地向我致意。
“恭喜你,不但中了頭彩,還獨占花魁!哈哈哈哈……”
“多謝!中了頭彩不假,這獨占花魁的說法就牽強附會了,好象這兒沒有開什麼花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