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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為棺,文梓為槨。黃紙漫天,所見皆是一片素色麻衣,九步一扣,以儆孝之。
十日前,前線傳來線報,副將定遠將軍隻身入敵營,以己為餌,誘敵深入,效死於沙場,屍首懸於城門之上,長征人未還,薊州終得以保全。
而今日,大軍仍在黃沙漫天中對敵方步步緊逼,定遠將軍馬革裹屍還。主上為之動容,聖旨曰:“定遠將軍忠義殉國,風烈如存,為褒嘉之典,追封其為懷化大將軍。”因念及將軍膝下無兒承襲爵位,封其女衛靜姝為榮安縣主。
自此人人都知道年僅十一的衛家姑娘成為了上京年齡最小的縣主,但極少有人見過這養在深閨的小女孩,上京的這些達官貴人的家眷都是見風使舵的人,將軍為國捐軀,衛家再無男兒自然也就沒有利用的必要,區區縣主,一個稱謂罷了,並無實權,況且年歲尚小,無需拉攏。自那次厚葬之後,除了信武侯大將軍時常照顧外,將軍府門檻冷清,與建府之初的門庭若市相比皆是落寞。這點衛夫人是明白且理解的,雖說自己是市井商賈出身,沒有官宦小姐那樣飽讀詩書,閱見風使舵,但是從小和爹爹隨商隊遠行,所見所聞所感並不在少。
曾經的衛夫人也是八麵玲瓏,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更何況家中尚且殷實又為皇商,上門提親的公子少爺並不在少數,但她最終下嫁給商隊中的押鏢之人衛嶺,當時家中人人反對,他一句定不辜負姑娘所信所托,此生一世伴姑娘左右,她留下莫欺少年窮,不出人頭地決不歸後,與之離開江南北上。
她的心上人一定會是蓋世英雄,這是她慣來相信的。事實也證明,她並沒有看錯這個清澈爽朗少年郎,他胸中自有山河百姓,心中皆有壯誌恒心。但是第一次上戰場時,他還是怔忡了,行軍途中最看不上他的楊三呈替他擋下一刀,那一刀直入心肺,鮮血在他臉上炸開了花,前晚還在講起家中小女兒希望他回去時能給她買城北玉水鋪的桂花糕的不知名的戰友,今朝卻麵目全非的倒在眼前。少年初嚐戰場之無情之冷酷,他沒有退路,沒有任何人是生來豪勇的,他隻是不想死,家中還有一個姑娘在連夜掌燈等他,他說過不能辜負她的。
“他說過定不負我的,可終究還是……”衛夫人轉回思緒,她記得他身上每一道深深淺淺的傷口,這些都是他的鎧甲,卻是她的軟肋。憑己之力,封得將軍,為她得來誥命,這一道道陳年傷痕本就是他無言的功勳,如今他帶著這些印痕赴黃泉,世人皆謂他英勇無二舍生忘死,是將軍,是英雄,於她而言,卻隻是至親至愛,是那日說過定不負你的少年郎,本想隨著他一起去了的,但是這時身邊的小小可人兒沒了她的照顧,或許一個縣主之位能讓她此生富貴,但是終究是勢單力薄又無父兄。雖與信武侯家的世子互換庚帖,訂下婚約。但往後兩家實力必然更加懸殊,能成與否還是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