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二月十五,暖陽高照,春風已夾雜著一絲暖意,柳樹吐芽,鶯飛草長,處處洋溢春天的氣息。

這天下午,普光寺山下往回城的石路上,絡繹行駛著馬車,偏遠山林裏的彎曲石路僅僅通往寺院一處。

正值下午,這條路上的過客都是往城內方向而去,有一輛往寺院方向而去的馬車顯得有些突兀。

不少過往照麵的馬夫和護在馬車周圍的護衛,不免好奇多看了兩眼,同時心頭泛起嘀咕:這個時辰上山,許是不打算不下山了吧?

眼角餘光頻頻略過好奇的眼神,趕車的健婦裝作看不見,麵色平靜無波。

她明白他們隻是好奇,寺院山腳下距離城池來回打個轉也要一個多時辰,再算上徒步攀爬崎嶇的山道花費的半個多時辰,想要在天黑前趕回城內是不可能的。

“娘,為什麼外祖父說宸兒是女孩?”

馬車外驀地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童稚細語,然而趕車的健婦背貼著車簾而坐,自是聽見了。

像是蕩起沉靜湖麵的詭波,健婦平靜的麵容微沉,眉宇間有些憂心忡忡。

她連忙用力扯了扯韁繩,奔跑的馬兒接收到主人的命令,稍稍緩步下來,這檔子空隙間,健婦探出身子往後張望一眼。

眼見馬車後麵尾隨著數十騎士,他們都極有分寸掌握著馬身與馬車的間隔距離,似是一種尊重又或是一種不可言明的小心,生怕無意間聽到主人家的秘密。

健婦見狀放下心來,手中馬鞭一抽,馬蹄驟然又疾跑起來,她一邊駕車一邊注意著車裏的動靜,隻是自那聲童音過後,馬車內再無聲響。

馬車內,坐著一名年輕美婦,胸前抱著一個小小的女童橫坐在腿上,美婦那白皙水嫩的雙手正在一下一下的輕撫著女童。

小小的腦袋枕在柔軟的胸前,睜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靠在懷裏的俏麗可愛的小臉露出不似孩童的眼神,隻因她此時雖然隻有三歲,但她的靈魂卻是活過了三十三歲。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叫陳澄,她是孤兒院長大的孤兒。

淒涼的身世使她較之同齡兒童更懂事,自幼就懂得這輩子能依靠的隻有自己,所以她勤奮好學,讀書成績斐然,長大後考了警校,結業之後就在警校任職教學。

人生中有了一份高薪的工作,美好的未來或許可以展望,誰料天有不測風雲,因為一場車禍而奪去鮮活的生命,不曾想死後還能重生在因滾落石階磕傷後腦的小女孩身上。纏綿病榻一個多月,才漸漸養好身體,這些時日裏,她不敢表現出任何詭異,照著本體的記憶,老老實實的做個讓周圍人熟悉的陳宸。

“娘,坐了這麼久的馬車,快到了麼?”

寂靜的車廂內,又響起孩童的聲音。

“馬車停了就到了。”

“那馬車什麼時候停呢。”

“到了就停。”

聞言,陳宸的小心肝很是憋悶,人小合該被大人忽悠。

心情憋悶之餘還有些低落。

回想起那記憶中一貫慈善的老人怒吼讓她們母女滾出府的話語,陳宸心中充滿擔憂。

楊鶯跟丈夫吵了一架回母家,跟外祖父又鬧了一通,如今天大地大,卻無處可去?

“娘,我們是不是沒人要了?”

沒有得到回應,陳宸仰起小腦袋看了一眼楊鶯,瞧見她平視車廂壁的眼神呆滯,眼珠久久不曾轉動,像是在思想著事情。

陳宸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垂下頭埋入楊鶯的懷裏,伸手握住那雙在自己身上機械運行的手,閉起眼睛假寐。

十指交叉緊扣的動作將楊鶯的心神從思緒中拉出,直視前方的眼簾垂下,美豔絕倫的臉蛋上露出一絲窘態。

往事不堪回想,每每想起時,心裏頓覺的難過又難堪。

楊鶯出生書香名門,乃是嫡女,家世顯赫,容貌絕美,仰慕她的才子貴子不知凡幾,十三歲起,前來府上求親的人絡繹不絕,都快將門檻踏破,因而造就了她眼高於頂的性子,對那些豪門貴子都不屑一顧,誰知到頭來卻看上了一名武官。

當年,這條消息傳出之後,著實震驚了不少人,京城貴族圈中談論此事時,許多人都脫口而出: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怕是隻有當事的楊鶯才知曉,然而她想要問的‘為什麼?’卻苦繞心間傷透心肝。

為什麼那善良正直的人會變成自私自利?

為什麼曾經立誓對她至死不渝的愛郎,竟是那般享受美眷環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