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兩道絕然身影,早已站得有些僵硬了。
他們看著一盆又一盆的清水捧進來,又看見清水印染成妖嬈明豔的血色,一盆又一盆地捧了出去。
心,緊張到極點,以至於忘記了該怎麼去跳動。
血,冰凍到極點,以至於忘記了該怎麼去流動。
身,痛苦到極點,以至於忘記了該怎麼去壓抑。
他們就那樣呆呆地,幾乎是風化了的塑像一樣,守在夙明玉的兩側。在施子文起身的瞬間,他們呆滯的視線終於有了反應。
同時迎上去,目光直直地緊盯著施子文。
“她,她——”喃喃的,緊張而壓抑的心情,無法拚成一句完整的話來。
“回兩位王爺,王妃她,生命已無大礙。隻是,劍氣傷到手臂筋脈,需要好好地調養,不過就算好了,她的右臂也無法恢複到以前的狀態,恐怕以後都難以提重物了。”
施子文的話音一落。
西陵炫跟西陵玥眼波一震,神情大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西陵玥紅了眼眶,他冰紫色的眼瞳,已有西陵蒙蒙的水氣浮起。他狠狠地盯著三賢王西陵炫。
“都怪你,都怪你,這都要怪你,三哥,是你害了玉兒,是你——”
他一把抓過西陵炫的衣領,眼瞳裏滿是血色的光芒。
西陵炫也不反抗,他苦笑地盯著手中的臨月劍。
“沒錯,七弟,你說得沒錯。是三哥的錯,一切都是三哥的錯,若是沒有三哥,她就不會廢了右臂。”
他眼波一橫,臨月劍便朝著自己的脖頸處劃去。
西陵玥神色驚駭地看著西陵炫。
哐當——
關鍵時刻,窗外一枚紅色的飛鏢射了進來,打落了西陵炫的臨月劍。
踏步而來的是一位英姿勃發、桀驁不馴的冷漠少年,隨後的是一位清雅高貴的婦人。
“四弟?”西陵炫不明白西陵傲為什麼要阻止他。
而原本呆愣的西陵玥,早已衝了過去,他憤憤地指著西陵炫。
“你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你沒聽到玉兒昏迷之際說的話嗎?你想讓我背負什麼啊?你難道想讓玉兒恨我一輩子嗎?”
“七弟,我,我——”他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當時第一個念頭,便是以死謝罪。
他沒有多想,如今看著西陵玥控訴的神情,他突然有些痛恨他無法麵對自己造成的錯誤,才用死亡來解脫。
嗯——
昏沉沉中的夙明玉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她緩緩地睜開眼睛,費力道:“不,不要吵。”
“玉兒——”西陵玥跟西陵炫同時跑到她的身側。
“玥,炫,你們都不要吵,好嗎?”
她抬手想要支撐自己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怎麼都使不上力,空空的。
“我的手,怎麼那麼沒有力量,好像抬不起來了。你們,扶我坐起來,好嗎?”
她嬌嫩的臉此刻蒼白無力,她仰著頭,盈盈清亮的目光,溫和地凝望著他們。
西陵玥跟西陵炫隱藏掉眼底深處的心酸,他們含笑著攙扶她起身,體貼地在她身後安放了一個軟墊。
夙明玉虛弱地對著他們笑了笑,轉頭,她淡淡地看著西陵玥道:“玥,我跟炫有話要說,你可以先到外麵等一下嗎?”
西陵玥深看了夙明玉一眼,他眸光黯淡地退了出去。
夙明玉用左手拉了拉西陵炫的衣袖道:“炫,你坐下來吧。”
西陵炫眼波泛動,酸楚地望著她無力的右手。
慢慢地,那深邃明亮的黝黑瞳仁,蒙上了煙雨江南之色,迷離而幻美。
他問道:“為什麼要替我擋劍?”
“炫,沒有理由的。當時那種情形,我隻是不想你有事,我想你好好地活下去,嚐試著過一些快樂的日子。”夙明玉溫和地平視著他的眼瞳。
“可是,可是——”
她讓他背負了什麼啊,他痛恨又憐惜地望著她,情緒複雜。
夙明玉卻定定地望著他。
“沒有可是,你不為別的,也要為我廢掉的右臂而負責。這是你欠我的,你一定得答應我,不能做傻事,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說她卑劣也好,說她小人也罷,此刻她就算威脅,也一定要他做到。
西陵炫卻在她威脅的目光中,看到了她眼底深藏的關心。
她以命相搏而守護著他,雖非男女之情,卻真心真意,沒有半點摻假,那麼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他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嗎?
於是,他迎上她期盼緊張的目光,溫笑地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
夙明玉放鬆地笑了。
西陵炫看著她嬌笑的樣子,那溫暖的眼波,他心下恍然。
玉兒,能夠認識你,真的很好。
雖然沒有辦法得到你的心,但是你對我還是有情的,無關男女,卻是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