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燼涯底,草木斷根。
截截腐爛的藤蔓,灰敗地耷拉在凸起的岩石上,一半沒入悶濕的泥土。
縫隙裏依稀冒著青黃色芽尖,不及一旬日月,便可褪盡顏色,化為泥土的養分。
飛鳥掠過一次,耗盡三日,折壽三年。
枯枝上凝結了許久的水珠,像是吸納了無形汙穢,飽含渾濁地脫離牽掛,向下墜去。
落入水麵的瞬間,如破裂的水球,剝下一層黑色煙霧,離散紛飛。
迫於潭水之上,不得其下。
生,為了恒久的死亡,也為了過繼給失去。
——
水潭邊,罕有的垂著一隻手臂,輕點水麵。
他的主人已昏死,與世殘留一線之隔。狹長俊冷的眉睫,始終含著一分力度,不得安寧。
白袍浸染著斑斑血跡,如花開淌入身下的土地,氣若遊魂。
一口鮮血從唇邊溢出,涯底詭異的磁場,正以不同尋常的速度吸納他的生命。
喻執淵掙紮著醒來,幹枯的樹葉在他流淌的鮮血滋養下,慢慢盈滿綠色的生機。再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幹癟,化為這片土地的灰燼。
微弱一哂,金丹的血就這麼好喝?
靈力盡失,經脈寸斷。
耳畔的聲音還在回蕩不絕。
昨日。
“師兄,我們也不過分,你的自由還是你的,隻是每月為我們供應的血量不能少。”一向懦弱愛護的師弟,原來也能說出這樣惡劣的話語。
喻執淵單薄的站在崖邊,剛除去一頭焰晶獸,腹部的血洞還在汩汩冒血。回頭卻見他們醜陋的麵貌。
“說什麼閑話,先抓起來,放幹血了再說!”邱啟皓毫無顧忌的笑道,“他平常不是喜歡目中無人嗎?也該讓他嚐嚐被人踩在腳底的滋味了。不是說再生體質死不了?嗬,有得我們讓他生不如死。”
這次他可是帶上了門中上品法器,不信這小子在重傷之下,還有回天之力。
旁邊隨行的弟子也終於不再低聲下氣,眼中冒光,便要往上衝。聽說再生體質的血液,不僅可以長壽療傷,就是對修為也是突破性的增長。
難怪年紀輕輕便一舉踏入金丹修為,別人需要幾十年甚至百年的時間,他卻僅僅用了三年,原來是有此等作弊利器!
喻執淵冷眼看著他們作威,吐出一口血沫星子。清闋劍錚錚出鞘,如玉的指尖透出血色,握上久礪的劍柄,冷冷道,“是嗎?”
白書鏡似乎有些許不忍,眼中泛紅,“師兄,別逞強了,你今天走不掉的。我不想你……”
喻執淵漠然心冷,手中劍鋒揮落。
一道尖銳不留絲毫餘地的劍氣襲出。白書鏡也不躲,摔在後麵的山石上,見了血,恍惚間才看清師兄冷漠的神情。
訝異半晌,才不甘地緩緩道,“師兄,也會傷我的啊——”嘴角略彎,抬頭一點點抹掉臉邊的血,一字一句,如同低語的鬼魅,“我自是要好好報答,不是…”
而一旁邱啟皓已是拔劍衝了上去,祭出時止法器,掌心朝天,默念咒法。
隨即,以此地為圓心,天地之色大變,萬物靜默,隻有靈氣徒生,一絲絲凝聚,納入時止法器之中。
無聲無息,“哐”的一聲,法器碎裂。
邱啟皓驚愕地睜眼,卻見清闋副劍的劍影,尚法器碎片中穿梭,隨心遊蕩。
“這可是上品法器?!你,你竟然……”
喻執淵垂眸,不再多看一眼,轉身打算尋個地方先愈合傷口。
其他的,待回宗門自有論斷。
陡然,像是察覺到什麼,側頭看向白書鏡,一陣熟悉而強勁的氣息自那裏撲麵而來,眉心微蹙,無波的眼眸驟起了波瀾。
師父的淩空劍——
為什麼會在白書鏡手上?
還來不及多想,淩厲的劍鋒已經蓄勢待發,攜著強大的威壓與光影,不可阻擋地朝喻執淵麵門而去。
喻執淵眸色微凝,指尖劍柄收力,師父的默允?
蘊含著元嬰巔峰的傾力一擊,對付本就負傷的他不多不少,恰好粉身碎骨而已。即使有心阻擋,至多是白費氣力,甚至折斷自己的劍心。
白色劍光已經直達眼底,寒意刺眼,喻執淵心下如同結了冰霜。
師父曾說,若遇到任何無法解決的困難,捏碎那塊玉牌,便能保他相安無事。
但彼時的喻執淵實力突飛猛進,宛如初生的光,孤傲不羈,少有敵手。又怎麼會將這塊玉牌放在心上。
手中捏碎的玉牌,如粉末飄散而去。
淩空碎骨之意已刺入胸膛,鑽心的崩裂如同泰山之石,勢必要將他擊垮壓倒。
喻執淵半跪在地上,撐起清闕劍身,鮮血濺染了半張白皙的側臉,難得有了那麼一絲冷豔之感,低低笑了起來,“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