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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的秋天,銘恩離開了唐家。
安置好了趙媽王叔以及府裏的下人,送婉儀去法國留學以後,她變賣了公司的股權和家裏的一切財產,又將老宅捐了出去,然後就帶著宣兒走了。
當她坐上了火車,融入了南來北往滾滾的人流中,往昔的一切都像夢一樣在她的腦海中閃過。
唐少昂、葉蕙心、楚平,還有金燕潮和阿東。她看見他們全部笑盈盈的。
她並沒有按照唐少昂的遺願,去尋找金燕潮,而是來到了杭州,獨自一個人撫養著宣兒。
很長的一段時日,每天早晨睜開眼睛,她就想著這世界怎麼這麼苦,這麼憂愁,可是很快的,她又覺得四周充滿了希望,因為至少還有宣兒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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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5月27日,上海國民黨守城部隊投降,上海全麵解放。
大街上紅旗招展,百姓夾道歡迎,一片熱鬧歡騰。
鬱鬱蔥蔥的郊外,整齊的腳步聲踏踏傳來。。
唐府大門上的金色匾額在斑駁的日光中顯得破舊不堪。
大批大批的人民解放軍湧了進來,在院子裏搭起了鍋灶,升起了火,準備做飯,有不少傷員被抬了進來,在臨時搭建的手術室裏接受治療。
白色的床單被洗得幹幹淨淨,晾曬在繩子上,一陣風過,在日光中輕輕飛起一角,透明而歡快。
回廊上,有倚著廊柱昏昏欲睡的將士,有年輕的女護士端著藥盤走來走去。
這裏儼然成為了我軍的後方陣地。
正午的時候。
一個小兵跑了過來,站在金燕潮身後,說:“報告營長,後院裏有情況。”
金燕潮回過身來,一雙黝黑深邃的眼睛顯得孤寂而滄桑,白發爬上了他的兩鬢,他的眼角布滿了歲月的皺紋。
他在淞滬會戰時期受了很嚴重的槍傷,失去了記憶,醒來以後是躺在一戶農家的炕上。後來,就跟隨農戶的大兒子從了軍,加入了共產黨,一步一步,走過了崢嶸的戰爭歲月,槍林彈雨塑造了他作為一名軍人的信仰,磨礪了他堅韌沉穩的性格。
如今,馬上就要迎來全國大解放了,他喜上眉梢,和老百姓一樣熱淚盈眶,隻是在他的心裏,總有一個地方冷冰冰空落落的,仿佛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不得而知。
金燕潮隨著警衛員來到了後院。
看著那個士兵揮著鐵鍬,一鍬一鍬地挖下去,甩出泥來。那泥土愈往下愈堅硬,那小士兵的額頭都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換個人來!”金燕潮吩咐一旁張大了嘴看傻了的警衛員。
警衛員還未及上前,隻聽得“叮”的一聲,小士兵的鐵鍬似乎碰到什麼了。
在場的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
小士兵把鐵鍬一扔,隨手在泥土裏挖掘起來,一旁的警衛員也走過來幫忙。
在兩個人齊心合力之下,終於把那個早已鏽蝕得如馬蜂窩般的洋油箱挖出來了。
“嗬,好沉!”兩個人居然抱不動。
又上去兩個士兵幫忙。
總算將那個沉甸甸的箱子抬了出來,放在了一旁的石板地上。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
小士兵拿來了榔頭,將那個生鏽的鎖子用力砸開。
金燦燦的陽光下。
金銀首飾、鑽石綠玉、金條金塊、金元寶,甚至還有一尊金鑄的觀音菩薩和一尊金羅漢。
數以千計的銀洋,十幾枚銀錠,還有一大捆花花綠綠的沒人認識的鈔票,發了黴都粘在一起如同那炸飛了的高升鞭炮。
鋪滿了、堆起了、攤開了這些東西。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金燕潮雙手背後,微微有些恍惚,慢慢地,他抬起頭望著屋簷外的那片藍天。
天那麼高、那麼遠、渺渺茫茫得永無止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