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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後的幾天天氣一天冷比一天,北風仿佛台風般肆虐,到處惹事生非,,唬得縣一中差點又要放假,縣財政局在縣一中附近,那日財政局大樓上的“財政”二字被強風吹倒了個“政”字,單剩一個“財”字始終屹立不倒,教人歎為觀止。
呆子跳樓自殺在一中引起極大的轟動,如此刺激的事在這偏遠山區實屬罕見,人人聽了都激動不已,同時為不能親眼見證那曆史性的一刻而感到深深的遺撼。縣一中為穩定人心而停課兩天,結果所有人得到的啟示要“要想放假就去跳樓”,於是大家天天都翹首以待希望有人跳樓自殺,這樣也使得住綜合樓八樓的人人人自危,怕有一天被哪個想放假想瘋了的人一腳踹下樓去。
詩緣留給龐鬱楓的那片磁帶灌錄的是許茹雲的《獨角戲》,整片帶全是。一連幾天龐鬱楓都是躺在床上聽這首歌,間或會一個人到海堤上走走,整個人忽然變得神神經經。馬皕覺得龐鬱楓很幸福,至少有戀可失,而自己和芷怡,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什麼也沒發生過……馬皕突然喜歡上張衛健那首《孤獨不苦》,於是對自己說孤獨不苦,可後來才發覺張衛健每每唱到“孤獨不苦”這句時都像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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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三大主科的會考定在1月中旬,大家見時日無多,均施展渾身解數來複習,宿舍每晚都有人打著電筒學到一兩點。馬皕並不擔心會考,因為當初劉牻曆史會考時答明朝最後一個皇帝是克林頓時居然也能及格。馬皕準備這次考數學時把自己今年欠錢還錢的數目全報上去。
馬皕的《天人水》已經修改了大半,但是愈改愈不滿意,就像一個女人被人家說她醜她就跑回家拚命化妝,結果非但不漂亮,反而弄得麵目全非不似人形。當初寫《天人水》時馬皕自命這部書將成為世界名著,而且是流傳千古的世界名著,而自己也將成為現代的巴爾紮克。但自被退稿後,往日的狂勁消退得痕跡全無,現在之所以繼續修改隻是一種慣性或者義務,因此愈來愈心力交瘁,而高考這時又像顆定時炸彈似的綁在身上,讓馬皕一想到它便渾身冰涼,仿佛看到若幹日子後自己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慘景,馬皕覺得自己陷進了天堂無路地獄無門的絕境,備受折磨,於是成天看書和上網打發時間。看書和上網玩遊戲都能分散注意力,避開許多現實問題,當一個人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理那自然什麼煩惱也沒了。馬皕初時以為此法很絕,但是忘乎所以一段日子後,回過頭來竟發現那原本丟棄的問題仍然跟在身後,而且越積越沉,到了讓人一想到它就有種舉步唯艱的錯覺。那些日子仿佛發生了許多事,但沒一件是記得清楚的,記憶總是模模糊糊滲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鋪不平理不直。那日馬皕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匹病倒在沙漠的駱駝,前麵黃沙萬裏,後麵早沒了退路。
馬皕有時很羨慕呆子,現在無牽無掛什麼也不必想什麼也不必做,可馬皕自知沒法像呆子那樣灑脫,他覺得這世界欠他的太多,就這樣白白死掉未免太不值了,所以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活著,拿回這世界上屬於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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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12月30日是呆子頭七,那日劉牻來校,和馬皕龐鬱楓買了很多東西燒給呆子。馬皕突然想起祭文,因為大家都有很多話要跟呆子說,於是想學韓愈寫篇《祭十二郎》之類的絕唱,不料想了半天連屁也擠不出半個,剛寫“年月日”就到“嗚呼哀哉”了,劉牻等得不耐煩,一把搶過紙筆,大刀闊斧地寫道:
呆子:
見信好。媽的以前這樣叫慣了,不慣叫你名字,你就將就將就吧。農村人說人死後第七天他的魂魄會回來,我知道你今天會回來的,所以和馬皕他們買了很多東西給你。
你小子到下麵一個星期了,怎麼,住得還慣不慣?還有人欺負你嗎?希望鬼界會比人界好。如果在下麵還有人敢欺負你,你一定要打電話或者托夢告訴我,媽的我看哪個雜碎這麼大膽,我不扛鋤頭把他的棺材挖出來鞭屍老子就跟他姓。不過我們分隔兩地,我始終不能時刻罩著你,所以在馬皕的建議下,我們三人在《兵器》裏剪了許多高科技武器圖燒下去,F16、洲際導彈等要什麼有什麼,你小子可要把這些東西藏好,要讓閻王爺知道你私藏軍火,追究起來我們也要被判個走私軍火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