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4）
芥川龍之介問：“你叫中島敦, 對吧？”他問的那麼篤定，而這份篤定中似乎蘊藏著另外一層含義。
生天目捉摸不透他的那份篤定，他的表情微妙變動著, 但終歸逃離不了“漠然”一詞。
事實上，因為過分操控微表情, 他的臉已經要開始抽搐了。他真的沒有經過專業訓練, 他真的不是一個正規的演員啊。
他隻是一個被拖上賊船的可憐鬼。
所以他也隻是含糊不清地：“是或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然而, 剩下的那句話根本沒容生天目講出, 那個明明在黑夜裏、臉上卻好似燃著一團火的男人打斷了他那用來搪塞對方的話語。
“是, 或, 不是。”芥川強硬地給出了兩個回答, 而這兩個回答，無論哪一個似乎都不能正確地拿來形容生天目。
不得已為之的結果就是和稀泥的說法。
“答案就在你的心中。”
生天目堅信這種說法雖然很奇葩但是一般都很管用。說完這句話以後, 他錯開芥川向前走去。這次他不再像先前那樣跳格子了。那樣太幼稚，也太丟臉。
他竟然被芥川看到了那種樣子, 生天目想死的心都有了。
生天目不知道芥川有沒有回頭看他, 反正他不敢回頭去看對方。
……
……
所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生天目的左邊坐著敦, 前方坐著芥川龍之介。
是啊，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模樣呢？他忍不住再次問向自己。
那尊黑麵死神一旦坐下, 那麼現場的空氣就此凝結。生天目倒習慣了對方這份氣質, 自然地開始點餐。
倒是中島敦，他就像貓那樣炸毛了。
焙茶和兩杯咖啡, 備兩份方糖。
三個人明明坐在一張桌子上，可是三人之間卻各自有一種疏離的氛圍。這與他們的出身有關, 隻有他們自己才感受得出來。
阿姨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怪異的場景，不過樓上就是偵探社，所以她很放心, 一點也不慌張。
而且，現在的小夥子多多少少有小情緒。
炸毛的中島敦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能這麼“心平氣和”地和芥川坐在一起。
主要原因是太宰先生的邀請。
太宰先生竟然邀請芥川來偵探社做客！這太奇怪了！
敦戒備地看向對方，看上去下一秒就會拿爪子撓他一樣。
焙茶和咖啡送到了，方糖也送到了。生天目垂著眼睛，開始往自己的那杯咖啡裏加方糖。
芥川龍之介盯著自己的焙茶盯了好一會兒，然後又去盯那些不斷下落到杯子裏的方糖。
這種場景實在是太熟悉了，這個場景在他眼前又來了一遍。
於是芥川抓住了對方（敦）的手，暫停了對方放下方糖的手。
中島敦惴惴不安地看向另外兩人，他可不曉得二人之間的關係。又不像仇人，又不像朋友，但是關係“好”到可以一起去看電影。
生天目怔愣後隻放下了兩顆方糖，雖然這時，芥川龍之介的手和目光都已經轉到了自己的焙茶前。
明明製止了生天目的行為，他卻十分自然地放了四顆。
他一直都放四顆，哪怕是遇見了“那個世界”，他也還是要放四顆。牙疼？不存在的。芥川堅信自己的牙齒無比牢固，絕不會因為這些區區的糖分而停止自己的習慣。
生天目：這都是什麼人啊。
這個插曲讓敦遲疑著，他甚至都忘記了要在自己的咖啡裏放糖。這就導致當他拿喝咖啡這件事情來調劑時間的時候，一種苦澀的味道讓他一下子失去了言語。
太宰先生說他暫且有事要做，希望他們三個能在漩渦稍加等待。他甚至說，他相信這會是一段愉快的時光。
愉不愉快敦不知道，尷尬倒是堆了一籮筐。三人間這微妙的氣氛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敦的後背差點沒蜷縮起來。
他啊，可不想和芥川說話。這個戰鬥狂人，每次見了他就隻想毆打他。
好在，太宰治終於收拾好了他的內容。
他們要上樓了。
“我就不去了。”在敦等著他一起走的時候，生天目搖搖頭。敦臉上的表情明顯空白了一瞬，他磕磕巴巴地問：“為什麼不去呢？”
白發少年說：“我去看一下奈奈。”
看奈奈跟太宰先生有話要對他們講，孰輕孰重，完全不需要做出選擇。可是少年卻在這個關頭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怎能不讓敦擔憂呢？他就是不想去和太宰先生見麵。
中島敦早就察覺到這一點了，因為出生和成長的經曆，他對氣氛的變化非常地敏感。另一個他很少和太宰先生有目光接觸，他一直在避讓那些目光。肌膚上的接觸更是約等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