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依然沒有打斷少年的回憶。
“我聽從他的話語殺害了很多人,他們都是敵人。因為我害怕著死亡,所以別人不得不……代替我……而死去。”
為了不被死亡殺死,他自願融入死亡之中。
“我和小鏡花,相依為命地生活在一起。我當時想,即使以後的生活也是這幅樣子也無所謂,因為我什麼都沒有,所以也不渴求能夠得到一些我不曾得到過的東西。他總是說,不屬於自己的哪怕是強留在身邊也終究會離去。”
“我私以為他是這個橫濱,甚至這個國家中都絕頂了不起的人物,可是到了最後,他竟然選擇跳樓自殺了……在他跳樓之前,他希望我,還有小鏡花,到光明的那一邊去……”
少年停止了言語,他抬起臉,眼睛空茫茫地望著天花板。天花板上無比潔淨,根本不存在蜘蛛網什麼的。想借著別的細小生物來轉移自己注意力的少年,失去了這個機會。
隔了半晌,他又幹巴巴地補充了一句,“我沒有照他說得那樣做,我頭一次……第二次違背他的命令。”
第一次是去孤兒院,第二次則是不去偵探社。
這兩次“背叛”,都令他得到了慘痛的代價。
“但是這樣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了……”少年若有所思地想。
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因為對方已經跳樓自殺了。
福澤諭吉在心中默默補上這句話。
少年終於講述完了有關自己的全部故事,他依然血流不止,然而他自己一點也不在意。少年側著臉,目光垂落在自己所跪坐的那張榻榻米上麵,他盯著那上麵的縫隙看,眼神略顯荒蕪。
講述完了有關自己的全部的故事之後,生天目覺得自己的內心空落落的。藏了那麼久的故事終於為人所得知之後的那種感覺,異常的複雜。無法想象,無法理解,無法形象,這正是他如今的心情。
生天目認為福澤諭吉會問他,那個青年是誰,誰成為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會問他和小鏡花的身份。會問他,第一次違背了什麼命令。會問他,首領為什麼選擇跳樓自殺。
但是福澤諭吉都沒有問。他隻是拉開抽屜,從裏麵取出了一塊潔白的宛如全新的手巾。
他將手巾遞給少年。
“我這邊沒有可以換的衣服,你可以先去找敦借用一下。我會讓別人重新置辦的。”
拿到了由福澤諭吉遞過來的手巾的少年,眉眼虛虛地掛著。他沒有立即擦,因為他還有話要問。
“不想問我些什麼嗎?”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一身正氣,“如果你想說的話。逼迫他人的行為,不合武士之道。”
少年笑了一下,但是很勉強。因為這份勉強,他的笑變得有些虛無,倒像是哭泣的一種奇怪表現。
“沒關係,你問吧。”
“我做得到的。”他握緊了拳頭,自言自語。
福澤諭吉認為對方正在與心中名為膽怯的惡魔相爭鬥。
既然對方那麼說了,那麼他也決定問上一問。在聽完剛才那個故事之後,福澤諭吉的問題真的很多。但是一一解答恐怕是難以做到,於是他問出了他最為在意的那個問題。
“你的首領,是誰?”
港口黑手黨的第一任首領已經被人遺忘了名字,第二任首領則是他的師弟——森鷗外。但是照少年所說,他的首領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少年的眼睛微微地放大了,這似乎是他講述或者聽到那個男人時的第一反應。
“我,為他而來。”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他猛然用手打向自己的脖子,可是手指卻被紮穿了一列小孔。
項圈明明不在他的脖子上。
可是項圈它的的確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