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觀景台下來,潘玉龍和薑敏晶必須繞過總統套房所在的樓層才能到達員工的專用電梯。悅耳的叮叮聲中,從貴賓專用電梯前經過的兩人同時避向一旁,恭敬地等待即將從電梯中出來的貴賓先行。而就在潘玉龍平心靜氣低眉斂目的當口,他聽見一陣熟悉的溫柔聲輕輕響起,“潘,這麼巧,你也在這裏。”
潘玉龍的心頓時怦然而跳。他迅速抬眼,看向麵前剛從貴賓電梯間走出的人。真的是金誌愛。此時,她正一臉溫情地看著他,晶瑩的眼裏帶著隱隱的笑意,她的身旁還陪著一個儒雅溫文的高大男人。而那個男人隻是在隨意打量了潘玉龍和薑敏晶一下後,就將眼光重又落回在了身旁的金誌愛身上。仿佛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引起他的注意。
潘玉龍的眼光微微一閃,隨即輕輕點頭,“嗯,來參觀觀景台,剛結束。”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清晰。
“那,一起用晚餐啊。”金誌愛理所當然的邀請。
“誌愛,我現在還沒下班呢。”潘玉龍輕聲地提醒,神色略略飄過一絲窘意。而他同時發現,金誌愛身旁的男人此時似乎正收斂了一開始的漫不經心,開始直直地看向他。
“啊。對不起……那好,就下班以後吧。我等你啊。”金誌愛抱歉地眨了眨眼睫,不過依然不改初衷。凝視著潘玉龍,她瑩亮的眸中深印的是潘玉龍的身影。淺笑盈盈間,柔情早已不知不覺地蔓延。此時,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卻在一見之下不由凝重了臉色,顯然是若有所撼。他渾身旋即散發出驀然警惕的危險氣息。
潘玉龍微一屏息,眼光淡然地掠過男人的臉,而就在男人再次凜然看向他時,潘玉龍忽地朝金誌愛溫柔展顏,他漆黑如墨的眼眸裏也隨即泛起點點動人的如星碎光,“我知道了。誌愛,你現在還是先離開吧。這樣站在這裏,我們大家都不方便。下了班我們再一起啊。”他的語聲極是清暖和緩,整個人隻是專注與金誌愛,竟是再也沒瞧她身旁的男人一眼。
“好。那我就先回房了,你去忙吧。”依依不舍地再看了看潘玉龍,金誌愛臉帶歡然欣悅,轉身輕快地先行離去。她身旁的男人一言不發起身邁步跟上,錯身而過的瞬間,他盯視著潘玉龍的眼裏已充滿了深思跟疑慮。
潘玉龍輕斂了笑容,眸色漸冷。他神情淡定地迎視著那個男人,非但絲毫沒有退縮,甚至根本還多了那麼一絲堅定。那個男人似乎有些意外他會如此,神色頓時變得更加深沉。
例行的躬身後,薑敏晶和潘玉龍同時恭送著金誌愛和她身旁男人的離去,有一瞬間他們都保持了沉默。薑敏晶是很驚疑的,一旁的她始終大氣也沒敢出。雖然,隻是寥寥數句話而已,而且,董事長和潘玉龍之間的對話她一句都沒有聽懂,但是,就在她眼光的來回間,她卻非常明確的感到了一種情緒。
這種原本是潛藏著的情緒,卻因潘玉龍驀然而起的笑顏當場就纏mian起來,更不要說董事長最後看向潘玉龍的那一眼。薑敏晶再想想剛才潘玉龍如陽光一般溫暖純淨的笑容,她忽然覺得自己就可以肯定,董事長和潘玉龍兩人之間的關係,其實絕不是止於她聽到、看到的那樣簡單。
同樣驚疑不定的就是羅永基了。一直在旁默不作聲可謂觀察良久的他真是越看越覺得心驚,越看越覺得按捺不住。金誌愛是什麼樣的性格,他雖不敢百分百的肯定,但總體來說,他還是自信了解的。她會因一個酒店員工停下腳步首先就已經讓他感到奇怪了,更不要說她隨後主動跟他說話。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金誌愛的行為都是值得深究的。所以,他才會迅即不動聲色將潘玉龍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當然,也絕不錯過他胸口的名牌。潘玉龍,酒店大堂的副理,看樣子是個中國人。
可是,正是這個中國人讓他頓生危機感。不可否認,羅永基一開始就是因為金誌愛跟潘玉龍隻用中文交流才突然感到非常地不舒服的。然而,真正讓他警惕起來的卻是金誌愛對潘玉龍那絲毫都不隱藏的脈脈溫情。那時那刻,隻怕在場的幾人都不會忽略她滿腔的喜悅、晶亮的眼神。金誌愛的這種表情讓羅永基的心在刹那被撼動之際,強烈的威脅感也隨之頓起。
但整個過程中,其實最讓羅永基無法釋懷的還是潘玉龍乍然一現的笑容。在他看來,笑是給的金誌愛沒錯,但那其中無以言表的情意,分明就是隻針對他釋放的——就是明擺著要讓他看個明白。而他確實接收到了也感受到了。那是一種無可言狀的親密,湧流著如春水一般的溫柔。無聲地宣告著他們的世界他不能進去。
至於潘玉龍最後迎視他的那一眼,清澈深幽卻從容堅定,其間表達的意味更是明顯,讓他從此再也無法輕易地忽視。看得出來,這個中國人是個聰明而敏感的男人,他一定是覺察出了自己的那份心意,所以才會象他一樣當即就會正視陡起的威脅。並且,他還在迅速地做出了判斷的同時,甚至隨即就果斷地進行了反擊——是戀人才會如此吧。
將金誌愛送到房門口,短短的一段路,羅永基已經思緒百轉。而在問與不問之間,他終究還是選擇了暫時不問。金誌愛的情緒轉變得也很快,此時的她早已恢複一臉的清淡,完全沒有了剛才她驟遇那個中國男人時的欣喜,更不要說柔情。房門口,金誌愛隻是微微轉身朝羅永基點頭,說了聲“今天你辛苦了。”就再也沒有多餘的話。
看著金誌愛頭也不回地開門進房,一點停頓都沒有的反手帶上門,對他不僅沒有他期待中的邀請,甚至根本就似可以遺忘的行為,讓羅永基由此幾乎當場再次肯定,金誌愛隻是將他當成了手下——她的心裏沒有他,她的眼中不是他。無奈地轉身離開,羅永基一路費盡思量。他有些暗惱。這種徹底被忽略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情場縱橫數年,何曾嚐過如此的挫敗。
這也讓他不得不承認一樁事實,一定是有什麼在他之前就早已經發生了。羅永基忽然有種他肯定已經晚了一步的不妙預感。想到這裏,羅永基的眼神不由漸深。就在走出電梯的刹那,他拿出手機撥通金誌勳的電話,“昌碩啊,今晚一起吃飯吧。”他淡淡地邀請,卻在對方還沒有回答之際,又加上了一句,“對了,昌碩哪,你認識一個叫潘玉龍的中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