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吧台前，薛之楊靜靜地聽著潘玉龍略略有些激動的話語，想著以前在土菜館四人相遇時的潘玉龍與金誌愛，想著孫明康律師跟他說的潘玉龍與金誌愛，突然忍不住想歎氣。的確，愛情沒有先來後到，愛情隻有悍然地降臨，絕然地掠奪。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隻要你遇上了，那就是輸一個字。狹路相逢，好一個狹路相逢。他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呢。也許愛情對他來說還不是最深刻的傷，但的確，早已是他不能逃避的最甜蜜的痛了。而薛之楊隻要一想到楊悅，似乎這種感覺立時就強烈了起來。
薛之楊一口飲盡杯中酒，打了個響指，讓調酒師再為他跟潘玉龍上了一令啤酒，互相輕碰一下，薛之楊仰頭喝了一大口，才再次目光沉沉地看向潘玉龍，“潘玉龍，我可以照顧楊悅。但絕對不是為了你，幫你。我很自私，我隻會為了我自己這麼幹。想來你也看出來了，我愛楊悅。已經很多年了……可惜她一直就不甩我。寧願高高興興地傷在你手裏。真是個笨丫頭！簡直是無可救藥。不過，既然現在你們已毫無瓜葛了，我當然不會再錯過這樣的機會。潘玉龍，你當我一天到晚趕到銀海來是趕假的呀？公私兩不誤才是上策！你盡管走你的，別一天到晚牽來掛去的搞得自己不舒心不說，最主要的還弄得楊悅死不了心……所以，就當是我跟你約定吧，是朋友的話，就趕緊還我們倆一個清淨點的環境。你在我們中間實在太紮眼了。”
潘玉龍忍不住低聲輕笑，“謝謝，薛之楊。我會走的。不過，要從你們倆中間消失那可不行。我隻能保證，在你搞定楊悅之前，我可以不出現。”他喝了一口啤酒，優雅地一抹唇，“關心照顧楊悅是我準備一輩子都要做的事情。你不能阻止。”
薛之楊抬手將自己的領口鬆了鬆，搖搖頭，長歎一口氣，“幹嘛呢？我說潘玉龍，你還說你要照顧楊悅一輩子，就你？這話也就擱今天讓你這麼說了……以後絕沒這樣的機會給你……你要真是照顧她一輩子了，我在一旁算個什麼事？我還不如早點買塊豆腐咧。”
“做什麼？”潘玉龍好奇。
“撞死！”薛之楊臉色一整，竟然說得惡狠狠。潘玉龍聞言一頓，轉而失笑。趴在吧台上，他朝神色看著依然不善的薛之楊一翹自己的拇指，“行啊，薛之楊！等你搞定楊悅再說吧。我不介意等。也不介意你照顧她一輩子。”
“本來就是這樣！你介意什麼。搞定你自己的事還差不多。”薛之楊轉臉不再看潘玉龍，很沒好氣的繼續，“這樣吧，我們互相留一下聯絡方式。你走之前，咱倆再聚一下，你告訴我到底要怎麼做，我好心中有數。”
“行。”潘玉龍再度笑了笑，輕輕一敲杯沿，爽快地答應了薛之楊。
二
潘玉龍剛貼近自家租屋的門，就已隱約聽到屋裏的電話鈴聲。他急急打開門，電話鈴聲在靜夜裏就更清晰激越了。他的心一陣悶跳，隨手關緊房門，擰開燈，人已衝向桌邊的電話，就怕一瞬間裏它又被掛斷了。
微帶喘息著接起電話，“喂——哪位？”潘玉龍的詢問小心翼翼，卻也無法抑製那其中的渴盼和脈脈溫情。
“潘，你去哪裏了？”真的是金誌愛。柔柔的話語裏是滿滿的委屈。今晚的電話實在撥得太多，一直找不到潘玉龍，等得她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誌愛。等急了嗎？對不起，是我不好……這兩天我剛好休息。今天就抽空去見了幾位朋友，所以才到家。”潘玉龍溫柔地安撫著電話那邊的金誌愛，清暖的聲音也瞬間安定了她的心。
“就是呀。怎麼也找不到你……我都撥了好多次的電話……你為什麼都不用手機？”金誌愛想想都要氣，可一時又舍不得。
“以前覺得沒必要……”潘玉龍溫和地解釋。
“那現在呢？”金誌愛忽地有些執拗起來。
“唔，現在自然是很有必要。誌愛，明天我就會去辦個手機。”潘玉龍低低地輕笑。
“這還差不多。”金誌愛滿意的樣子，潘玉龍在電話這頭仿佛都能看到，他的眸光如水，神色間不由更加柔軟。
“哎，潘，明天我就會來銀海。”金誌愛在電話那頭宣布，精神振奮。
“真的假的？在北京的時候沒聽到你說啊。”這個消息對潘玉龍來說的確是意外驚喜，他的眼眸因此熠熠閃亮。
沒有繼續回答潘玉龍的話，電話那邊的金誌愛微微一頓，隻是輕輕地轉開話題，“潘，你有想我嗎？怎麼才一天，我就已經覺得好久沒有見到你了……”透過遙遠的電話線，金誌愛的聲音竟是說不出的惆悵寥落，淡淡地絲絲縈繞在潘玉龍的耳邊，卻瞬即將他的心細細密密地困住，讓他驟然間竟覺疼痛不已。
淺淺的紅霧頃刻漫進潘玉龍的眼，深吸一口氣，他才再度溫柔地開口，“明天我就銷假。誌愛，我等你住店。”遲疑了片刻，潘玉龍又接下去，“好了，誌愛，今天你也累了，就早點休息吧。”
“潘——”金誌愛還有些依依。
“聽話，誌愛。明天就能見麵了。”潘玉龍柔聲地勸慰，語間流淌著一種酸楚的甜蜜。
“——好。”伴著極飄忽的歎息聲，金誌愛終於掛線。而溫暖的光暈中，潘玉龍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久久未動。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金誌愛的不舍，此刻的他卻因為金誌愛的一句話，才驀然發現，原來書上說的都是真的，真正的愛情是沉重的負擔，會讓當事人唉聲歎氣，再也沒有說俏皮話的精神——
原來，愛一人，想念一個人，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種被深深刻進憂傷的幸福。
三
見到潘玉龍銷假上班的時候，李總監還有些驚訝。不過，想到當天即將入住的貴賓，他也就有數了。潘玉龍的任職令早已宣布。而他目前在前廳部適應得也很好。飯店客戶關係管理本身就是一項極具挑戰的工作。萬乘大酒店在客戶關係管理這一塊起步較早，所以，潘玉龍過去後的工作與學習自是已有基礎。而他這個客戶關係主任似乎就成了前廳、客房、管家、餐飲等各部的終極紐帶，事無巨細都要加入進去。正忙得暈頭轉向中，管家部打電話給他，通知說酒店為韓國時代公司董事長委派的貼身管家人選已安排好。因為此次的貼身管家是第一次服務這位貴賓，管家部會讓他到潘玉龍這邊來先行了解掌握情況。
對於酒店這次沒有讓他繼續擔任金誌愛的貼身管家，潘玉龍倒不覺得意外。而他隱約擔心的是金誌愛來了會不會即刻要求換人。她的脾氣可是說來就要來的，一不滿意，那麼，為難的恐怕就是飯店了。潘玉龍輕輕歎了口氣，坐下來，從電腦中調出已經準備好的《貴賓喜好一覽》表列印。核對了金誌愛預約入住時間及離店時間，潘玉龍再仔細檢查了一下手邊的一覽表裏的內容，看是否有遺漏。略略思索，他低頭在表上陸續又增添了些。貼身管家過來後，潘玉龍起身將表格拿給他，然後給他一一詳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