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潘玉龍回到萬乘大酒店後就作為樸夫人的貼身管家開始了他新一輪的服務工作。
樸夫人顯然是個非常隨和好相處的長者,個性也很活躍。雖然潘玉龍是她的貼身管家,但是,她對他卻從沒有太多的苛求。甚至看上去都有些流於簡單。很多的時候,在潘玉龍例行的服務做完後,她都會主動跟潘玉龍聊會兒天;而外出隨意走走時,她也更傾向於讓潘玉龍通過萬乘大酒店的旅遊部來安排服務。
所以,這也讓潘玉龍始終帶著一種愉悅的心情在工作,他感到為樸夫人服務起來非常舒服,沒有什麼心理壓力。
但是,不管怎麼樣,樸夫人幾乎從不在潘玉龍的麵前說到金誌愛。她更感興趣的似乎就隻有潘玉龍這個人。往往隨口提及的話題也都是圍繞著潘玉龍的興趣、喜好在轉。這是一種不動聲色的試探,隻是潘玉龍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城府。他的應對也完全是出於對一位隨和的長者的尊敬,大方得體之餘也始終掌握著應有的分寸。
但不可否認的是,潘玉龍就在與樸夫人的這段時日的相處中慢慢與她拉近了距離。
早上10:00,潘玉龍例行來為樸夫人整理房間。已經用過早茶的樸夫人在讓潘玉龍走進房間後,就安靜地坐回椅上隨意地翻看韓文報紙。隨著報紙的翻動聲,樸夫人的臉色也越來越有些下沉。良久,她終於眉頭輕蹙地放下手中的報紙。站起身,她直接打開了廳中的電視,在搜索了幾個頻道細細地看了一下後,隨即又“啪”地關掉。
低著頭,不耐地在房中踱了兩步,樸夫人走向正在盥洗室裏有條不紊地忙碌著的潘玉龍。
“潘先生。”樸夫人輕輕地叫道。
潘玉龍聞聲回頭,見樸夫人正站在一旁,立刻直起身恭敬地朝她微笑,“夫人,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樸夫人的眼中掠過一絲憂色,她看著潘玉龍問,“潘先生,這裏附近有廟嗎?我想今天去拜廟。”
“拜廟?”潘玉龍有點意外,但他立刻收斂了神色,“好,我馬上幫您去安排。夫人,您想什麼時間出發?”
“廟離萬乘大酒店遠嗎?”樸夫人問得有點急促。
“有點遠。銀海山路多,我們乘車過去也要花些時間。”潘玉龍實話實說。
樸夫人看看腕表,微一沉吟說,“那好吧,就今天下午吧。下午2:00,我們就下午2:00去。”
“是,夫人。”潘玉龍點頭,看了看樸夫人不豫的臉色,他關心地詢問,“夫人,您是不是碰上讓您煩心的事了?”
“嗯。”樸夫人顯然不想隱瞞,“我想去為誌愛小姐祈福。”
“為誌愛小姐祈福?”潘玉龍頓時怔住。他清澈的眼底迅速閃過一抹慌亂,淡定的神色間是壓抑不去的擔憂在隱現,“誌愛小姐……她現在怎麼樣了?”
“不太好。根據報紙上的言論來推測,公司的事比想像中的要麻煩。雖然我相信誌愛小姐的能力,不過,隻怕這次的事誌愛小姐處理起來還是會有點棘手。”樸夫人的憂色更明顯了。
潘玉龍的眼神微黯,他的心情也隨著樸夫人的話慢慢地沉重起來。默默地轉過身,他繼續著未完的整理工作。
而樸夫人看著他的背影,隻是微歎了口氣。
二
潘玉龍與樸夫人到達廟山觀音廟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觀音廟裏遊人寥寥,一派深幽靜謐。已是初秋,觀音廟四周依然鬆柏森森,秀竹鬱鬱,芳草萋萋。走進寺廟,涼意漫身卷來,人也不由地肅穆了許多。
潘玉龍與樸夫人拾級而上,直接來到了觀音廟的正殿。
正殿裏,淡淡的紫煙縈繞,觀音寶相莊嚴,慈目天下眾生。樸夫人雙手虔誠合十,輕輕地在座前跪下。潘玉龍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凝視著悲憫的觀音,心裏一片惶然。
良久,樸夫人才起身離殿。今天的樸夫人一直都有些心事重重。不過,看得出,拜過觀音後的她情緒上已經緩和了許多。潘玉龍陪著她,安靜地走在寺內。漸漸地,兩人往後山而來。
後山有條小徑,沿著小徑蜿蜒而上,穿過一道中門,就來到了潘玉龍與金誌愛第一次來拜廟時上的半山亭。
樸夫人示意潘玉龍在亭中坐下,一會兒,就有個服務生過來問茶水服務。潘玉龍為樸夫人點了普洱。
輕啜了口熱茶,樸夫人隨意地打量著四周的風景。而此時的潘玉龍坐在這個地方,卻是心情如茶水般氤氳。
樸夫人的眼光最終落在了他的身上。深思地看著一直靜默不語的潘玉龍,樸夫人輕咳了一聲。
潘玉龍立刻關心地抬眼看向她,“夫人,您著涼了嗎?要不要現在就回去?”
“沒的事。”樸夫人搖頭否認,“我隻是被茶嗆著了。”
“哦。”潘玉龍微微放下了心。
“潘先生,陪我一個老人過來這地方是不是覺得有些無聊?”樸夫人又含蓄地問。
“不,沒有……”潘玉龍匆匆辯解,清亮的眼中飄過一縷慚意。
“那以前你來過這裏嗎?”樸夫人輕笑。
“來過……是陪誌愛小姐來的。”潘玉龍低下眼睫。
“哦?陪誌愛小姐來的?”樸夫人明顯精神一振,看著潘玉龍的眼也閃亮起來,問出來的話更是充滿興味,“怎麼樣,誌愛小姐不太好相處吧?”
“呃……”潘玉龍一怔,隨即赧然而笑,“一開始認識的時候不行,但是後來——”就象想起了什麼似的,潘玉龍頓了頓,突然住了口。
一瞬間,潘玉龍再次想起了就在這裏,他第一次與金誌愛說中文,第一次輕撫金誌愛的雪玉;而在那個午後,金誌愛跪拜時寂然滑落的那滴如鑽石般璀璨耀眼的淚,是不是也在一刹那間滴進他的心底,悄悄地浸潤了他的心?
“後來怎麼樣?”樸夫人若無其事地問。而潘玉龍卻沒有回答,隻是將幽深如水的眼光轉向了他處。
樸夫人有些了然地看著潘玉龍。她端起茶,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後輕輕地放回石桌上。她的眼光也隨著潘玉龍一起投向遠方,慨然一歎後她說,“說起來,誌愛小姐的脾氣啊——可真是讓人心疼!”
潘玉龍一聽,頓時有些疑惑,他神色若有所待地轉向了樸夫人。
“很奇怪我會這麼說,對不對?”樸夫人淡淡地看著潘玉龍,“的確,誌愛小姐心防重,從不願輕易地相信人,剛剛接觸她的人是隻有吃苦頭的份。她的心氣又盛,就算信了佛也壓不住。不過,我看她這兩年倒是好多了……唉,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開始學著收斂。”
說到這,樸夫人又斜睨了潘玉龍一眼,“不過,誌愛小姐的脾氣會這樣完全是跟她的家庭有關。她的父母對她的影響實在是太深了啊。”
想起金成煥夫妻,樸夫人不由得再次深深地歎息。
於是,在秋日柔和的風中,神色間似乎悵惘無比的樸夫人對潘玉龍緩緩講起了屬於金誌愛父母的逸事。
原來,金誌愛的家族很是古老,但卻始終人口不豐。金成煥就是獨子。
因為家底極為殷實,金誌愛的祖父在60年代中期就眼光獨到地一手草創了時代公司。但是,時代公司最終真正發展起來卻是在金成煥的手裏。
80年代初,時代公司的騰飛正趕上被後世稱為“漢江奇跡”的韓國工業發展鼎盛時期。韓國國內政府的運作、政策的大力扶持加上金成煥的魄力與手段,讓時代公司很快就躋身於大企業集團的行列。
而當時,年輕的金成煥也不過28、9歲,正是適婚的最佳年齡。
隻是,金成煥卻沒有接受父母的安排,而是毅然迎娶了一位中韓混血的普通家庭的女子,也就是金誌愛的母親。他們邂逅在漢江邊的夕陽下,而隻一眼,金成煥就為了這個女子墮入情網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