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喬睡得很不踏實, 從許致自醫院離開那天,她就一直睡得不踏實。但今晚不一樣,是格外的不踏實,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那場火太過刺激情緒, 紛亂的夢一個接著一個,毫無邏輯,但又感覺彼此相連。
大火、貓妖、被排擠驅趕, 夢裏有很多熟悉的感覺湧了上來。
她是一隻貓妖,修為很高,接近飛升期的貓妖。她一直生活在一個無憂無慮的,天堂一般的地方,可是後來,身邊跟她修為不相上下的夥伴都收了徒,每天跟她炫耀。
她一賭氣,就下了山, 隨便撿了個小乞丐,要收他當徒弟。
然後小乞丐的哥哥衝了出來, 氣勢洶洶擋住她。
他隻是個半大的孩子, 身高堪堪到她肩膀, 麵黃肌瘦, 似乎隻剩一把骨頭。
她一根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
這是這麼一個弱小的孩子,他的眼神卻像狼崽子一樣, 冰冷而警惕的盯著她。
他質問她, 為什麼要幫助他們。
她說:“因為我覺得你很有意思。”
她沒撒謊,她最開始隻想隨便收個徒弟,在小夥伴們麵前找點麵子。但她看見他了,這個麵黃肌瘦的孩子, 顯然連飯都吃不飽,卻有著最明亮漆黑的眸子和最倔強高傲的脾氣。
她喜歡他的脾氣,像一根挺立的翠竹,讓人想折斷。
但男孩顯然不信,依舊警惕的盯著她。
但後來,他還是來鹿家莊找她了,帶著他受傷的弟弟。這大概是他唯一的軟肋。
她想看看,這個孩子為了他的弟弟,能做到什麼地步。
他來求她,卻始終執拗的不肯看她,她正想嘲諷兩句,卻聽噗通一聲,這個孩子拉著他弟弟跪在了她麵前。
然後他給她磕了個響頭。
她沒想到這樣的舉動,額頭搶地的聲音震動著她的耳膜,與此同時,她腦海中又回想起那天在破屋的情景。
男孩的眼幹淨澄澈,眼神無比堅毅。
這個少年有世間最傲的鐵骨,卻在她麵前跪下了。
她有一種莫名的預感,這個少年,可能永世隻會在她麵前俯首彎腰了。
那天,她成了他們的師父,知道了他叫許致,也知道了他已經十五,再過一年可以娶親。
鹿喬在睡夢中,似乎都想笑。才十五,就想娶親了呢。
許致還是一貫的臭脾氣,她教了他三年,他卻不肯叫她一聲師父,脾氣倔的讓人冒火。
但她知道,他不愛說話,卻總是將她照顧的周到,她的起居飲食,全都由他照料。
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現在飲食跟上,他真是隨著風長,三年時間,已經高出她大半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高的緣故,現在她總是要仰望他,總感覺莫名的有了些壓迫感,甚至跟他說話都沒那麼自如了。
他一直不叫她師父,她現在也不想讓他叫了,許致的氣勢一天比一天盛,她完全不敢在他麵前拿師父的架子了。
許致不僅僅長高了,氣勢變強了,修為也是見風長。他的天賦高到讓人吃驚,甚至很快會超過她。
當然,他修煉也是十分刻苦,刻苦到像是苦行僧,除了修行,什麼都不會想不會做。
他即便在院子裏劈柴火,也不忘趁機練練掌風,除了修煉,他腦子裏大概什麼都沒有。
她坐在房門口的門檻上,已經看著他用掌風劈了一個時辰的柴火了,中途沒有一次分神,也沒有一次失誤。
自律的讓人覺得害怕。
鹿喬不喜歡他這樣,像個無情無欲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