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浴火(1 / 3)

陰沉沉的天空,雷電交加,大雨磅礴卻依舊熄滅不了滿城繚繞的大火。夜玄怔怔的站在軒昂壯麗的宮殿門口,木然的看著這被熊熊大火肆虐的,原本繁榮的,號稱天下第一都的暗夜帝國皇都。“多好的城市啊......可惜......可惜了”伸出手去接那無根之水,豆大的雨珠重重的擊打在手上,濺起串串雨花,很疼。甲胄上早已凝固的血跡也被雨水一點點的洗落,現出原本的亮銀色。視線被雨水模糊,白蒙蒙的,看不真切。唯一看的清楚的隻有那肆無忌憚的火光,以及地上無邊的血液,自己的,部下的,叛軍的。即便雨下的再大,也稀釋不了。原本天下集權的皇宮,隻剩下自己的太極殿沒有被侵占,而作為代價,自己僅剩的忠臣,包括太子右率也僅剩100餘人,其餘的宮殿,則都被那些所謂的“匡正,除佞”的“忠義之師”給毀了,徹徹底底的毀了。“匡正?除佞?嗬嗬——誰為正,誰為佞?你們這些所謂的忠義之師會不清楚?就連我——堂堂暗夜帝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帝國的太子都快被你們殺了,你們會不清楚?”夜玄嘲諷的看著對麵叛軍的將領,那些令自己厭惡的,醜陋的嘴臉。嗬嗬,很好啊,一個個“義憤填膺,忠肝義膽”的模樣,對自己指指點點,更有的還激動的指著自己大罵,至於罵什麼,無非是無道昏君什麼的吧。昏君?自己這個太子,剛繼任帝國不到一天就被指認為昏君?當真是好口才,好忠臣。這個無聊的世界,果然隻有騙子才能活得長久嗎——那些賊軍將領,前幾天在先帝麵前,麵對先帝的托孤,無不是忠心耿耿,信誓旦旦的大臣,可誰又知道,今天逼宮的也是他們?這些披著人皮的魑魅魍魎?!!“父皇,你好糊塗啊!”夜玄仰天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涕淚橫流,像要發泄多年的怨恨般低聲嘶吼著。“父皇,你睜開眼看看你曾今的臣子啊!”“父皇,我好恨你,好恨你啊!”······“父皇,兒臣盡力了——盡力了啊······”“父皇·······”沒有人回應,無情的雨水盡情的滴落在夜玄蒼白的臉。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話,身邊僅剩的忠臣,將士卻個個跪著,低頭沉默不語,麵色淒涼,沒有人反對,沒有人指責已經“喪心病狂”的太子,即便是跪在最前方的三朝老臣“雲楓”也默不作聲。並不是他們不反對,隻因為,這就是事實。千年帝國,毀於一旦,實在先帝之錯啊!想當年,暗夜帝國統一大陸,何其強橫,鞭之所指,無不俯首稱臣,可如今——太子,他已經盡力了······雲楓擦了擦眼角渾濁的老淚,顫巍巍的站起來:“殿下,您沒有錯,老臣作證,您沒有錯。錯的是先帝,錯的是老臣啊······”“砰砰砰,”甲胄上血跡斑斑的將士盡皆單膝下跪,鐵拳錘著胸膛,齊聲喝到:“殿下無罪,罪在某等,願為殿下,殺盡賊軍!殺盡賊軍!!”此時此刻,僅餘百人的太子右率竟形成了一股衝天的煞氣,這股煞氣圍繞著太極殿,令對麵的敵軍都看著心驚,這不是君臨天下的氣場,也不是殺一兩個人就有的殺氣,而是見神殺神,見佛殺佛,以一敵百,極其純粹,真真正正的煞氣,煞氣!夜玄回身靜靜的看著他們,很欣慰,真的很欣慰。至少,自己這個暗夜帝國最後一任帝王——總算是有人承認的,自己並不孤獨。將他們眼神中的忠誠銘記於心,夜玄雙手虛扶,太子右率頓時如同標槍一樣的站起,甲葉子索索的響,整齊劃一。夜玄正待說話,敵軍的陣營中一個將士策馬揚鞭而出。馬蹄踏著血水,靜立與陣中央。夜玄冷冷的看著那個將士從懷中拿出繳文,大聲念著:“今,大帝昏庸無道,令無出左右,盡皆獨斷,無道政策即出,每每致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遍地餓殍。現,我等順應天命,另擇賢德之人繼大帝之位。爾等無關之人,速速離開,否則,必誅九族。”說吧,策馬而去。“混賬!混賬!逆賊!逆賊!”雲楓氣得渾身發抖,劍指大罵。回頭正要向夜玄請旨誅此僚賊,率領將士決一死戰,卻聽到身邊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玄癲狂的大笑著。“殿下······”雲楓擔憂的看著夜玄,想要扶著他因發笑而不斷顫抖的身體。“無妨。”夜玄推開雲楓蒼老的手,喝到:“來人,拿弓來!”夜玄接過部下遞來的弓箭,環視四周,沉聲到:“諸君,吾等今日必死,這以無法挽回,今日,爾等可願為孤,不——為朕決一死戰?”凜然的眼芒掃視四周盡顯大帝威嚴。蒼發雲楓看著氣質大變的夜玄,激動的率領將士跪拜於地,大聲喊道:“老臣,願為陛下決一死戰,殺盡賊軍!”“決一死戰!決一死戰!決一死戰!”將士們齊聲吼道,聲音直破雲霄。“好!好!好!今日——決一死戰!”夜玄大喝,與此同時手一翻,張弓,搭箭,瞄準,射!!!鐵箭帶著尖銳的破風聲毫無阻塞的射入那正要回營的敵軍將士的後腦,強大的衝力在慣性的作用下帶著屍體僅直釘在了對麵的旗杆上,濺出一串血霧。敵軍見狀大躁,幾個將領麵色鐵青的命令麾下軍士發動總攻。“陛下,好箭法!現在該是臣等效力的時候了,陛下也改回宮殿去見見皇太後了。有臣等在,必不教敵軍過一人,除非死爾!”雲楓拿著沾滿血跡的長劍,直麵敵軍,蒼發飛舞,戰意凜然。夜玄深深的看了一眼雲楓,以及周圍視死如歸的將士,似乎要把他們一一記在心中,而後紅著眼抬腳邁向太極殿。太極殿,燭火衝天。殿內光線明亮如同白晝。這場景與平日裏習慣節儉的夜玄有些不搭調。側殿內,一美豔宮裝女子正跪坐在案幾前,案幾上擺了幾碟小菜,不是宮裏常見的山珍海味,隻是幾道家常小菜罷了,案角還有一瓶裝滿了酒的錫壺。殿外的喊殺聲震天,卻依舊沒有擾亂她平和的心境,就那麽跪坐著,凝眸閉眼,似乎在等什麼人。宮女們畏畏縮縮的侍立於旁,三分恐懼,七分敬畏。“母後——”夜玄人未到,聲音便從正殿傳來。宮裝女子這才睜開鳳眼,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定定的看著一身甲胄的夜玄走來。揮揮手,侍立的宮女悄然無息的退下,隱於幕後。“皇兒,來,坐下,陪母後用膳。”丹唇輕啟,鳳眼含笑,嬌柔的聲音並不失威嚴。“母後,兒臣······”夜玄麵向而跪。“今天不提外麵的事,隻吃菜,吃飯。”似乎知道夜玄要說些什麼,太後不待夜玄說完便截聲應道。“來,嚐嚐母後親自做的幾樣小菜,咱娘兒倆可有近十年不曾一起吃過飯了。”太後用筷子夾了幾樣小菜放在夜玄碗裏,慈愛的目光與尋常的母親無異。夜玄愧疚的道:“母後,我······”“嗬嗬,吃菜,吃菜。母後並不是在抱怨什麼,隻是嘮叨嘮叨而已,嘮叨好啊!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後,平日總被皇家禮儀束縛。唯獨今天,母後才能放肆的多嘮叨嘮叨幾句,很好啊!可惜,隻有今天了。”“母後······”“你吃你的,別說話,讓你母後多嘮叨幾句。”夜玄向嘴裏扒拉了兩口飯,靜靜的聽著。“母後記得啊,十八年前,生下了你,整整七斤重呢,大胖小子的,讓你父皇笑開了眼。”“十六年前,你早慧,古詩經你也通讀,諸皇子無出其右,母後很高興。”說著從錫壺裏倒了一杯深紅色的酒,一飲而盡。“十三年前,你父皇性情大變,你犯一小事便遭鞭笞,母後看著,心很痛。”又倒了一杯酒,再次仰頭喝下。夜玄的眼角有些濕潤。“十一年前,你父皇曾有一次鞭你五十,當年趴在你身上撫摸著一道道紫紅色的鞭印,母後···傷心欲絕,幾近昏倒,心痛,心··很痛。”又飲下一杯酒。“自八年前起,你父子視若仇敵,母後夾在中間,有心無力,有心···無力啊,每每隻能枯坐寢殿,對燭哭絕···”端起酒杯,欲再飲。夜玄按住了酒杯,通紅的眼睛哀求的看著母後,道:“母後,別喝了,別喝了,算兒臣求您了,您已經醉了。”太後笑了笑,移開夜玄的手,一口飲盡:“母後沒醉,沒醉。”“三年前,你父皇病重,你開始處理政務,成長的很快,母後啊,不知道是該傷心,還是該高興。”夜玄哽咽的吞著碗裏的幹飯,菜早已沒有,卻渾然不覺。“一年前,外戚專權,你智鬥權臣,母後很高興,很高興。來,母後敬你一杯。”眼角中有濕潤的液體流下,夜玄摸了摸,是淚水嗎?“今天,暗夜帝國就要成為時間的過去。你,沒有傷心,也沒有失去自信,反而率領最後的忠臣將領與敵軍殊死決戰,作為暗夜帝國的最後一任帝王,你,很合格。母後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在敬你一杯。”淚水同樣自光潔的側臉帶著悲傷與欣慰的複雜情感流下,嘴角卻依然笑著。夜玄哽咽不能自語,他很清楚,這十多年來,母後究竟受著一種怎樣的折磨,單單一個父子反目便能是一位母親心痛如絞,更何況是一個暗夜帝國皇後?這個身份注定不能讓她表露過多的感情,無論何時何地,她都必須微笑,丈夫性情大變的時候,她淡然笑著,父子反目之時,她淡然笑著,帝國崩塌之時,她依然,也必須淡然笑著,不為其他,隻因為她是暗夜帝國皇後。可誰又知,這剛強的外表下又是一顆怎樣脆弱的心。猶如鐵線荷花,雖剛亦柔。心中一句又一句的對不起,即便這樣,依然減少不了心中對母後的愧疚。“母後·······”萬年不變的聲音竟罕見的帶著一絲顫音兒,抬頭卻驚恐的看到母後的嘴角在那自始至終的微笑下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