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震撼(1 / 3)

收回望著寇雲匆匆而去背影的目光,我快步跟上夏侯嬰和林文。鄭餘這個狴犴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實在挺好奇呢。

出門的時候腳下忽然一軟,略微踉蹌,好在腿上用力恢複了平衡。

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

並不是我絆到了什麼東西,而是地麵晃動了一下。

這是第二次了。

基地外樹林環繞著的寬闊草坪上,轟轟的聲響和著狂風大作,直升機慢慢降落。

艙門打開,一個人從裏麵跨了出來。

鄭餘膚色偏黑,個子高挑,臉型輪廓並不完全是亞洲人的模樣,不知道中國血統占了多少。

他看上去已有四十多歲,跨出直升機的時候滿麵笑容,神情極是溫和親善,一點沒有身為鄭海的兒子,居上位者的倨傲之氣。

鄭餘本打算走上前來和林文及夏侯嬰打招呼,臉上的笑意突地僵住,腳下也死死地站住,沒有邁出一步。

不僅是他,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

因為大地又晃動了一下。

這一次可不同於前兩次的輕微,也不是左右搖擺式的晃動,好像有人在這小島下麵埋了個巨大的彈簧,重重的把小島頂了一記。這一下,把人頂得幾乎要離地跳起來,再遲鈍的人,都知道出了大問題。

幾秒鍾後,一聲無以名狀的巨響從地底升起,把所有人籠罩在恐懼中。這響聲不是要讓人耳朵聾掉的轟雷般的炸響,而是渾渾然,把人身心都裹攜住的低吼。隻這一下,身邊有幾個人仿似被抽去脊梁骨一般,癱軟在地上。

而地上,各種蛇蟲全都像沒頭蒼蠅一樣地從窩裏爬出來,所有的飛禽全都驚起,不知名的大飛蟲橫衝直撞,碰到我們的身上也不管不顧。

鄭餘猛地回頭,鑽進機艙。直升機已經漸漸停擺的螺旋槳重新飛轉起來。

隻是一瞬間的功夫,我們還沒回過神,直升機也沒來得及升起,真正的災難已經降臨。

我住在上海,從來沒有經曆過三級以上的地震,現在的震感是幾級?七級,還是八級?甚至八級以上?

大地發了狂似的震動起來,我一下子被甩在地上,手足無力。天地傾倒下來,讓我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就像正在遭遇一場夢魘,心裏拚命地想要逃跑,可是連小手指都動不了。

眨眼間,地上出現了一道裂痕,閃電般蔓延開,然後又是一道……直升機就在一道裂隙上,機身歪到三十度之後,終於升了起來,引擎嘶吼著向島外飛去。

這島上的基地建造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多少防震因素,再說就算有日本那種高抗震設計,在這樣烈度的地震中,依然無際於事。

我趴在地上,頭衝著基地方向,那些房屋在我眼前一幢幢開裂、塌陷、倒下,如同沙捏的一樣。

“寇雲!”我大叫一聲。在鋪天蓋地的地鳴和眾人的慘叫聲中,我的聲音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隨著這一聲大喊,好像封印被破除了,力氣重新流回四肢。我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邁了一步又被晃倒在地,重新再次爬起。

“你瘋了!”我被一把拉住,轉頭一看,是夏侯嬰。她手指著的,是一道地裂。

那道足有四米寬,並且仍在不斷擴展的地裂,如同一道鴻溝,把我和基地攔開。在這怒濤般翻滾著的地麵上,站都站不穩,要想跳過這道裂縫,唯一的結果就是墜入深淵。

“快走,快走,海嘯很快就來了。”夏侯嬰大叫著。她從未這樣失態過,在這樣的場合,就是神也會麵如土色。

我本來就顫抖著的心被重重砸了一下,這是在海島上,地裂不把我吞沒,海嘯也會把我吞沒的。這樣劇烈的地震,掀起一場大海嘯的概率是百分之一百!

我被夏侯嬰拉了一把,跟著她跌跌撞撞地往島外的方向跑,我沒有回頭看,我怕我一回頭,就會忍不住跳進那道地裂裏。

“上車。”我指著前麵停著的悍馬叫。

“你又沒鑰匙。”夏侯嬰雖然這樣說,但還是調整了方向,向車子跑去。這種時候,我們已經快要沒頂,看見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不用腦子思考就會撲上去。

一個人搶在我們之前打開了駕駛室的門,然後就聽見車發動的聲音。

是林文!

“等等!”我大喊一聲,急撲過去拉開門。

正要往前衝的車急刹了下來。

“快點!”林文回頭吼,那點斯文溫和早不知去了哪裏。

我跳進車裏,又一把拉上了夏侯嬰,還沒把門關好,車就衝了出去,“砰”地把又一個在前麵張開手攔車的人撞飛,往來路駛去。

地麵還在顫動,幅度依然很大,隻是比剛才略有降低。這種情況下車極難把握平衡,林文沒命地刹車,又猛踩油門,沒幾分鍾車身就撞到路旁的一棵大樹上,我的額角重重碰在玻璃上。玻璃裂開,額頭好像流血了,很暈,很疼,但都顧不得了,隻希望林文最後能把這輛車開到海水湖邊,再搶到一艘船。

道路兩邊的樹木低矮下去,已經靠近島的外圍了。還有多遠?一千米還是八百米?

地震漸漸停歇,我知道很快會有餘震,或許力度不比剛才的小多少。不過至少現在,車要好開得多了。

林文猛地踩下刹車。

沒有碰到任何東西,悍馬就這麼尖叫著停在了路上。

“怎麼了?”我和夏侯嬰一起問前麵的林文。

他沒有回答,隻是愣愣地看著正前方。

我向前看去,然後,隻覺得眼前景像一陣模糊。

當一個人接二連三地遭到慘重打擊,失去生的希望時,眼神也會渙散下來。

我終於知道,2004年聖誕節的第二天,印尼那些旅遊聖地的海灘上,當觀光客看見遠處山一般的巨浪推來時,是一種怎樣絕望的心情。

這生死之間的幾秒鍾,很漫長,又轉瞬即過。

“轟”!

悍馬就如同一輛玩具車,翻滾著,吞沒在巨浪中。

“這樣都能活下來,還都是皮外傷,果然古人的話是對的。”梁應物搖著頭說。

“什麼?”我腦袋上緊緊纏著繃帶,連皺眉都不方便。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悠然道。

“去……”我本想叫他去死,眼前卻浮起寇雲的笑容,一時語塞。

“當時地震的級數已經出來了,震中是裏氏八點九級。真是讓人難以想象的級數。”

“已經和你說了,那並不是地震。”

梁應物聳了聳肩:“無論如何,那是以地震的方式表現出來的。可惜啦,你曆劫歸來,卻沒有賺到那一百萬美金。”

我臉上的肌肉牽動了一下,算是用笑來回答。

“我該走了,待會兒郭棟他們要來接你出院吧。”

“是的,他們還等著我作完整的報告呢。可我實在是不願意把事情再回憶一遍了。”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暫時不願意提起的回憶,但是……”郭棟推門而入,說:“車已經在下麵等著了,我們換個地方,有很多人等著聽你的報告,從你上島開始,盡量每個細節。報歉了。”他站到床頭,低下頭,向我微微彎了下腰。

從上島開始。

悍馬在一片建築前停了下來。我看到一些和酒泉基地類似的大尺寸天線狀鍋蓋狀等信號接受裝置,很明顯,這就是我們在歐洲遍尋不到的太空基地。

“跟我來,我帶你們看一下工作的場所。”林文揮手讓跑上來的幾名大漢散開,笑著引我們下車,然後把我們領進了一幢圓型建築物。

看起來他在這島上的地位相當高。門口站立的兩個警衛見了都彎腰行禮。

“這幾位是老板新來的客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會和裏麵的客人一樣,在這兒工作。”

警衛點頭稱是,仔細打量我們,記下我們的模樣。如果沒有林文的這句話,等閑的島上人員,恐怕是進不了這兒的。

這圓型建築物看起來很像個劇場,進了門依然給我這樣的感覺。它有一個圓型的內廳,內廳的厚實大門緊閉著,不過應該可以推開。林文沒有去推這扇門,而是從旁邊的樓梯拾級而上。

“現在,老板請來的那些非人朋友們,應該正在工作。”林文回頭向我一笑:“他們有和戴先生相同的能力,為了不打擾他們,我們在樓上看一下。”

林文很紳士地為緊跟在他身後的夏侯嬰拉開二樓的一道拉門,說:“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取得任何成果,相信夏侯小姐您的到來,可以改變這種情況。”

現在我可以確定,這就是一個二層的放映廳,隻經過了一點點改造。二樓是一間間隔開的貴賓包間,不過現在空無一人。站在包間外的回廊上向下看,一樓黑壓壓坐了上百人。

我聽見寇雲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就知道寇家村的人都在下麵,忙輕輕抓住她的手,好讓她不要輕舉妄動。

這些排排坐著的非人們,正表情嚴肅,全神貫注地看著最前方投影機打在幕布上的影像。

幕布上的,正是一塊月球上的氦-3礦石,不過並不是我曾在酒泉基地看到的那塊。這塊幕布很大,可是投在上麵的影像,卻並不像普通的投影,占滿了整塊幕布,而是隻占了中心區域的長方型一塊,露出四周一大圈純白的本來顏色。

幕布之旁,擺放著的,是一個大型的透明容器。這個正方型的容器足有個小房間般大小,現在裏麵空無一物,不過在底部中央位置,有個紅色的圓點。

在容器旁有一個豎著的顯示牌,不過現在暗著。

“戴先生,你能猜出那些朋友要做的是什麼嗎?”林文問我。

“難道是要把畫麵裏的東西,轉移到下麵的這個容器裏?”

“完全正確。”林文笑道。

“那個東西在什麼地方?”我皺眉問。以我扮演的角色,問這個問題是理所當然。

林文的笑容裏帶了點詭秘,他用手向上指了指。

雖然我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可是也隻好配合他。

“是在樓頂?”

“不,在天上。”

“天上?”

“確切地說,下麵投影機投出的影像,是從月球表麵即時傳輸過來的。”

“什麼?”我和寇雲表演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不過夏侯嬰,卻是真真切切被嚇了一跳。

“這不可能,以我對這種能力的認識,你找來再多的能力者,也不可能把一件東西從月球上拿下來。”夏侯嬰說著轉頭問我:“戴先生,你說是嗎?”

“林博士,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以我的能力,再小的東西,也不可能在超過一公裏的距離上取來,而月亮到地球,這距離……”

“平均距離是三十八萬公裏。”林文接口道:“不過這沒什麼不可能的,請原諒我這麼說,但是你們會這麼認為,其實對這種能力發生作用的原因,並沒有很深入的了解。事實上,我也和你有著相同的能力,而憑我一人之力,曾經成功地從月球表麵取下三塊這樣的礦石。隻不過我們找到的這片露天礦,成型的礦石基本上都體積巨大,我力所能及的小礦石已經再也找不到了。要知道雖然距離是可以克服的,但是轉移對像的大小卻是有限製的。”

“哦?”我抖擻精神,看來林文這些年的研究,的確取得了重要成果。

“請注意,十秒倒數計時開始。”一個悅耳的女聲在全場響起,打斷了林文的解說。

顯示牌亮了起來,上麵一個鮮紅的阿拉伯數字“10”,隨即變成了“9”。

“倒數計時歸零的時候,下麵這些朋友會一起發力,嚐試把月球上的這塊石頭,搬到下麵這個容器的中央位置。這是一塊珍貴的礦石,這個容器裏的氣壓和溫度,恒定在和月球表麵相同,以保證礦石的穩定性。對了,畫麵上這塊石頭的大小,和現實中的大小一樣,保持同比例,以便你們能更好的鎖定。”林文說。

“3,2,1,0。”

屏幕中的礦石突然消失。

成功了?

不,容器裏還是空空如也。

林文也從沒碰見過這樣的事,張大了嘴,愣了一會兒才苦笑:“看來是轉移過程中出了什麼岔子,總之是又失敗了。”

他轉頭對夏侯嬰說:“夏侯小姐,根據我的研究,這種能力的成功與否,和能力者的信心有著極大的關係,而像這樣多人轉移一件物品,則又涉及彼此精神上的協同性。我知道您的秘術可以在不知不覺間對人的精神狀態產生影響……”

“就是增強信心和協同性嗎?”

“可能的話,還有觀察力和精神集中程度,都加強一下。”

我暗暗點頭,這兩者的增強肯定更利於鎖定。

“這很簡單,你去把那張幕布拿給我,我在最外麵的一圈畫點東西,給我支毛筆和藍色墨水,墨水多摻點水,淡藍色稍果會比較好。最近我很忙,搞定了明早我就回去。”夏侯嬰說。

“好,請稍等。”

這時一樓已經略有些騷動,大概現場的主持人員也不知碰到這樣的情況應該怎麼辦。林文匆匆忙忙地下樓去了。

投影機很快關閉,幕布被一個人手腳麻利地卸下。

“請各位稍等,我們調整一下,再進行今天最後一次嚐試。”剛才那個女聲在麥克風裏說。

“都在下麵嗎?”趁著林文不在,我輕聲問寇雲。

夏侯嬰毫無反應,隻當沒聽見,看來她不想摻和進我的事情裏,不拆穿我已經是盡到了朋友的本份。

“都在,我看見哥了,就和爹媽坐在一起。”

“不是你們村的有幾個人?”

“沒多少,好像就兩個。”

也就是說,算上林文,以鄭餘的勢力,也隻找到了三個非寇家的此類非人,還真是稀缺人材啊。

這時林文重新回來了,旁邊的一個年輕人捧著那卷幕布,筆也已經準備好。

把幕布在地上鋪開,夏侯嬰拎起毛筆蘸著淡藍墨水筆走龍蛇,飛快地在幕布的最外圈畫下一個個“鬼畫符”。

不到十分鍾,夏侯嬰就已經完成,那一個個或粗或細、或獨立或有遊絲相連的符號,在幕布上連成了一個大大的橢圓。盯著看久了,會覺得那些符號的一筆一畫都微微扭動起來,仿佛是些有生命的小怪物。

“好了。你讓人掛回去吧。這些符號會通過潛意識影響人的精神狀態,凝神看五分鍾以上就會有效果。”

“太好了。熟悉一塊新的礦石總也得要二十分鍾以上,足夠效果發揮了吧。”林文揮手讓人把幕布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