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不盡的風把無人采摘的種子撒落到海角天涯。當它們不能在找到泥土,它們便把一線生的希望寄托在這一線石縫中。於是,不毛的石縫間便縱生出倔強的生命。盡管他們也能從陽光中分享到溫暖,從雨水裏得到濕潤,而唯有那一切生命賴以生存的土壤卻要自己去尋找,他們麵對著的現實該是多麼嚴峻。
如果一切的生命都不屬於石縫間尋求立足的天地,那麼,世界上就會有大片、大片地方成為永遠的死寂,飛鳥無處棲身,一切借花草樹木賴以生存的生命就要絕跡。如果一切的生命都隻貪戀於黑黝黝的沃土,他們又如何使自己在一代一代的繁衍中變得愈加堅強?世界就是如此奇妙。試想,那石縫間的生命,一旦將他們的種籽撒落到肥沃的大地上,它們一定會比未經風雨考驗的嬌嫩的種籽具有更為旺盛的生機,長得更顯繁茂。
願一切生命不致因飄落在石縫間而淒淒惻惻。願一切生命都敢於去尋求最艱苦的環境。生命正是在困危的境遇中發現自己、認識自己、從而才能錘煉自己、成長自己、直到最後完成自己、升華自己。
彎彎曲曲的小河旁,有一個不足三百人的村莊座落在它的北岸。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它也和其它村落一樣,也有自己的名字,三裏五村的都叫它沙崗。
村中那一條似龍一樣彎彎悠悠的街道兩旁,參差不齊地住著這個村的所有農戶。也不知是黃河、黃沙、黃土地造物主的情係,或是自然沿襲。這個村的人大都姓黃。
振江吃過午飯,赤著腳,又習慣地往他那歇晌的沙崗走去。這裏的人有歇晌的習慣,特別是五黃六月,多都是飯碗一推,自己吃過的碗筷找個地方一放,不加修飾地利用造物主的施舍,往陰涼地方一躺,呼嚕嚕享受一番。等火辣辣的太陽收起紅臉,也不分啥時啥晌,眯瞪足了、眯瞪夠了,才不情願地回家操起家什幹起自認為應該幹的農活。
沙崗其實不是什麼崗,黃河衝積也好,上蒼安排也罷。其實就是在黃土平原上沙土堆積自然形成了一個崗。按土話講,這個崗就是比平地高了一點罷啦。而關於這個村、這個崗的形成,相傳還有一個美麗的神話,村名也由此而得。
不知哪個朝代,有黃氏三兄弟為逃荒糊口,來到了這荒無人煙的黃河灘,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過了多少村。老大、老二實在困乏,看到這渺無人煙的黃土,已無力再走下去,就地而臥。老三不想坐以待斃,堅持往前走。兄弟三人意見不一,就此分道揚鑣。老大、老二自知苦命難保,為留黃家命脈,將身上所有能維持生命的物品都給了老三。弟兄三人抱頭痛哭,依依不想離別,從此分手。老三帶著老大、老二也是黃家的希望,撇下兩位兄長,艱難地去尋找他生存地方。
老大、老二往地上一躺,也沒有力氣去考慮生死的問題就進入了夢鄉。睡夢中,老大咪咪糊糊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鳳凰馱著他在天空中飛呀、飛呀。老二同時也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躺在冰天雪地裏,全身凍的直打哆嗦,簡直都快要被凍死的樣子。正在這時,不知道啥時候,一條黃龍將老二圍在當中,老二頓覺不冷,同時也嚇得拔腿就跑,無論咋跑,兩腿像灌了鉛似的,就是跑不動,連驚帶嚇,把夢驚醒,雙眼一睜,剛才躺的地方大大變了樣,老二趕緊將躺在一旁的老大推醒。
老大還在夢中,被老二一推,夢境全無。睜眼一看,被眼前的境像驚得直搖頭。剛才還平平的黃沙地,咋變成這個樣子,他倆剛才躺的地方比其它地方高出一人高,北邊一條黃沙丘似一條黃龍將這塊高地團團圍住。老大、老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互相把剛才的夢一說,都感到今天這個夢做的奇怪。老大讀過幾天私塾,就好奇的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把整個地形看了一邊,越看越覺得有看頭。
他倆剛才躺的地方東西兩邊,是比平地高出一人高的兩大塊平地,咋看咋像正在展翅欲飛的鳳凰,北邊的黃丘似一條黃龍將鳳凰圈在裏邊,給鳳凰擋風避寒。老大就給老二把自己所看所想講了一遍,認為這是仙人托夢,此地方是風水寶地,兩人一商量,就決定在此定居。從此兩人以野菜、撈蝦為生,後娶妻生子,一直沿續今日,成了三百口人的小村莊。並有傳說,別看這個村小,上幾輩還出過“舉人”和“閣老”呢。“舉人”和“閣老”出在誰家,哪個也說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說明這個傳說的可信度,這個村除一戶李性人家外,其餘的全部姓黃。
振江將上衣往地上一鋪,找了個半截磚往頭下一墊,也不怕天熱蟬鳴,躺在沙崗上的樹蔭底下,呼嚕呼嚕就進入了夢鄉。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振江在似睡非睡中隱隱約約聽到從北邊的高粱地裏傳來女人呼喊救命的聲音,他一骨碌從地上坐起。因為他知道,現在雖然解放啦,但趁中午歇晌、夜深刮風下雨之時,被解放軍打敗後落逃的散兵遊勇、土匪、“老抬”打家劫舍,禍害百性的事時有發生。這時,女人的呼救聲一聲比一聲急,聲聲刺耳。本來生性不怕天不怕地的振江再也聽不下去啦,“蹭”、“蹭”跑回家,操起他參加村“火神”會時耍把式用的大刀,也顧不上叫上人手,赤腳露背向出事地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