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楓放下筷子,抽出一張紙,在童洛瑤麵前示範了起來。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動作也極盡詳盡:“折紙涵蓋了數學的知識,你心中必須要有精確的計算和足夠的掌控力。這樣你才能夠完全地控製作品。任何工藝師都要有一雙巧手,珠寶切割師也不例外,但是對材質的控製和精準的把握才是切割最難做到的。等你學會了控製柔軟的紙,你再來學如何控製堅硬的寶石。”
童洛瑤收斂起了之前的怠慢心態,齊楓的話已經是在提點她了。任何藝術,都靠領悟。師父帶進門,修行靠個人。她如果連麵前這張紙都征服不了,還憑什麼大言不慚地去談自己親自設計珠寶工藝。齊楓說得沒錯,隻有學會了以柔克剛,學會了控製柔軟,才可以掌握力量。
童洛瑤閉上了眼睛,仔細地冥想著自己要折的作品造型。那紙張在她腦海中展開又折疊,折疊又展開。突然,她睜開了眼,手指靈動,仔細地折疊起來。齊楓看了一眼童洛瑤,目光落在了她纖細的手指上,讚許地一笑。這個丫頭倒是上道,他隨便點撥了幾句,她就能明白其中的深意。相對於童心,自小就失去了親人庇佑,全靠自學成材的童洛瑤,更有天分與領悟力。而那份不拘的自由,才是她藝術中的獨特之處。她就是一塊原礦,若是仔細打磨,日後必定熠熠生輝。
夜漸漸地深了,空氣中甚至可以聞到露水的味道。童洛瑤卻一直在那折紙,一張又一張,一次又一次。
她似乎不知道疲憊,一邊折,一邊感受著一張紙的脆弱。齊楓說得對,要控製柔軟的紙並不容易。她每一次都要確保不會弄碎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童洛瑤推開身側的木製窗戶,借著漫天的星光,朝著大海深處燈塔的方向伸出了手。她微握著的拳頭慢慢攤開。待看清楚她的作品,齊楓情不自禁地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便連打翻了碗也不自知。震撼,驚訝,興奮……,各種情緒一一在他眼中漾動。
女孩的掌心,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紙蝴蝶,有著暗色花紋的翅膀,在夜風中微微顫動。它凝望著大海的方向,眺望著海中央的燈光,仿佛那是它窮極一生追求向往的溫暖。
童洛瑤輕輕吹了一口氣,將掌心中的蝴蝶送了出去。單薄脆弱的身影隻在空中掙紮了一下,便墜落在深幽的海水之中。那是怎樣一種孤絕的淒豔,明知道自己飛不過滄海,依舊一往無前。
而這個姑娘,就好像這滄海中的蝴蝶,用一腔孤勇,孑然地尋找著自己的人生方向。雖然前路漫漫,雖然萬千阻攔,雖然嘲笑與荊棘同在,雖然每一步都是鮮血淋漓,但她依然不懼粉身碎骨,依然不怕飛蛾撲火。
齊楓的拳頭捏緊了又鬆開,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可能!怎麼能有人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就領悟到了力度與技巧,就能夠化腐朽為神奇?一個人的藝術天賦,要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能夠這樣地渾然天成。眼前的女孩,是天生為藝術而生,她有著令人驚豔的想象能力,有著讓人歎為觀止的領悟能力,更有一雙巧手和比幹玲瓏心。她居然用一夜的時間,就領悟到了力度之美,她這麼迅速地就學會了如何控製一張紙。而很多人,窮極一生,也不會有這樣的頓悟。
很難說,自己收下她為徒,究竟是誰更幸運。到底是誰在震撼誰,又是誰在成就誰?或許終究有一天,人們會發現Chalef最得意的作品絕不是《光年》,而是童洛瑤。眼前的女孩,才是他做想完成的工藝,才是他最想打磨的作品!
一瞬間,齊楓隻感覺心也跟著那枚紙蝴蝶在顫抖。他明白自己為何激動,你一定無法忽略這樣的美景:眼前是優曇花開,是魚躍龍門,是流星劃過……,是所有美好綻放刹那的絢麗,是所有的光芒都閃亮的瞬間。他仿佛可以看到,這個女孩破繭成蝶的美麗,看到她一步步地在自己的引領之下,走上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