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日子過的有點緊,放月假回家,從衣食方麵,就能感覺出來。
三叔這一走,就是幾年,再回來,我從初中生變高中生,他從三胖子直接變真三爺無雙。開著路虎,衣錦還鄉。
可我奶奶一點也不高興。把三叔買回來的人參,鹿茸,冬蟲夏草一股腦全扔了。
過了好久我才知道,原來當時有傳聞,三叔做的,不是正當活人生意。高考前夕,我曾問過三叔,你到底在外麵做什麼?讓奶奶生那麼大氣。
玉石生意,跟你爸一樣。三叔呷口燒酒,說,絕對正道,不能再正道了!
“鬼才信!”既然是專門來壯考的,我便隻顧低頭吃肉。
“嘿,叛逆期。”
什麼正道來Money那麼快?我爸,你二哥,可是這行兒裏公認的好手。幹兩年估計都沒你一個月賺的多……
三叔有點得意,環顧了下驢肉火燒館四周,便向我湊過來,說,你這娃,知道咱祖上是幹什麼的嗎?
我盯著三叔的眼眸,其實還是對那天看到的墨綠瞳孔心有餘悸,生怕他再整出點什麼幺蛾子:就別說祖上了!你先說我爺爺是誰,長這麼大我還不知道呢!
三叔放下小酒杯,瞪了我半天,一言不發。
“您倒是說呀!”
現在想想,我也不是省油的燈。事實上,後來發生的一件件事證明,我們一大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您老遠跑一中把侄子叫出來,就是為了給添點堵?三叔你不太厚道。搞不清楚我爸爸的爸爸是誰,我考不瞑目!
這孩子。本來已約好,永不再提。
三叔歎口氣,又瞄了我一眼,思索半晌,邊倒酒邊緩緩接著說:在你爺爺跟你現在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永安,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我心裏一緊,奶奶講的鬼怪傳奇,難道真的發生過,而不隻是哄孫子入睡的午夜故事?
那些人都曾存在,有血有肉?
多年日複一日循規蹈矩的媚俗課堂生活,讓我早就喪失了野心,好奇,和對造物大自然的敬畏。
三叔盯緊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永安縣誌裏,記載的是逃荒。實際上,是被屠城。
為嘛會被屠城?被什麼玩意屠城?我爺爺是哪個,都幹了啥子?
我沒別的優點,還算善於接話。
三叔打開話匣子,足足講了一個多小時。
這期間,形形色色的客人出入小館兒,我盯著三叔眉飛色舞,愈來愈煥發光彩的臉麵。突然覺得,這個算得上小英俊的單身漢,跟家裏每個人一樣,都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出門的時候,天下起了小雨,我滴酒未沾,整個人卻暈乎乎的。
按照三叔的講述,我爺爺,不是奶奶的愣子哥。而是他後來的生死至交,兼同行。
從那不知名的怪物嘴下幸存之後,愣子帶著我奶奶逃出永安,沿途賣藝,乞討,總算活著回到北京城。這一路上,見到不少重裝坦克和機車炮團往永安開。據說,是太行軍區大演習。
演習的結果就是,從此地圖上再無永安這個地方。隻留下一片空曠的廢墟,似曾有過人煙。
師父沒了,娶媳婦的銀元也沒著落。
愣子沒臉去見秀兒,一邊打雜一邊攢錢,日子過的十分窮苦。但從沒讓我奶奶餓過肚子,一張餅燴成湯撈稠的給當年那個叫過一聲愣子哥的小姑娘吃。愣子心裏,還是念著老本行,時常關注這方麵的小道消息。
終於有一天,替人搬貨的時候,在潘家園結識了正秘密招人手、準備大幹一場的我爺爺。
“我爺爺到底是誰!?”三叔講到這裏時,我記得自己急切興奮的插話。
“你爺爺,就是後來,跟綠林的響馬,上海的幫派,並稱“北上三傑”的盜墓團大首領。一個土夫子,能做到這種程度。你可以想象,他活著的時候,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作為盜墓團的二把手,愣子如願以償,娶到了秀兒。又過兩年,把奶奶嫁給最好的朋友。與此同時,秀生了個大胖兒子。愣子決定金盆洗手,便告別爺爺奶奶,帶著妻小,去了南方。開始還有書信,經過一場災亂,徹底失去了聯係。
爺爺出事兒那年,我姑姑在奶奶肚子裏才三個月。爺爺喜歡小孩,因為前麵三個男娃,尤其喜歡女娃,可沒成想,到頭來沒看到小女兒出生。
奶奶帶著三個孩子逃回了已經重建的永安,也就是現在的恒州。
我問三叔,爺爺出的什麼事?三叔目光閃躲,言辭含糊:官方說,是給新中國抹黑的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