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的銀杏葉也會落下,再暖的錦城也會入冬。
窗外總府路的人群熙熙攘攘,街對麵愛戀珠寶店不斷滾動的電子屏廣告語,在此刻的吳楚之眼裏,卻是那麼的諷刺。
“因愛而生,承諾永恒”
坐在酒店的飄窗露台上,他將那顆高傲的頭顱低埋在膝間,五根修長的手指合攏,攥緊了一個紙團。
一張普通的A4紙能一般可以承受15個拉力。
而一張紙能承受多大的壓力,主要取決於紙張受力時的彎矩。
想靠一隻手的握力將紙捏碎,這無疑是癡人說夢。
所以,無論他手臂上虯結的青筋如何扭曲,也違反不了世間的基本法則。
除了太陽穴愈加鼓脹,表情扭曲到變形外,他對此無能為力。
正如那個在身邊床上灑落了一片紅梅後悄然離去的女孩一樣,信中的話語讓他無能為力。
吳楚之頹然的攤開了手掌,苦苦一笑,將手裏的紙團輕輕的撫平。
然而,一張紙經過揉搓後,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複原。
如同人心。
……
“三哥,老大的蚊帳好像在動嘢!”
望著寢室角落裏那輕輕動著的昏黃蚊帳,孔子騫捅了捅隔壁桌劉鎏的手肘,壓低了聲音,小聲的說著。
抬頭瞄了一眼正輕微抖動的布簾,劉鎏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室規第七條,拉上蚊帳,任何人都不要打擾!”
而後他挑了挑眉頭,壞笑著,“說不定老大正在快樂的研究航空器的運轉原理。”
孔子騫聞言一愣,隨即急了,“不是的,我剛剛好像聽見哭聲了,老大好像在哭。”
背後的宿舍老二秦旭,無奈的放下手裏的書,站起身來到寢室裏唯一空著的書桌前。
2004年寒假才翻新的蜀大四人間寢室,終於撤掉了令人詬病的鋼架床,換上了上床下桌的組合家具。
當然,這也是他們這些大三學生作為蜀大老校區最後兩屆本科生,享受到的福利。
秦旭敲了敲床沿,“走?喝酒去?”
“不想去,你們去吧。”蚊帳裏傳來了一聲甕甕的聲音。
秦旭皺起了眉頭,不耐煩的使勁捶了兩下床沿,“吳楚之,不要給臉不要臉啊!哥幾個放著四級不複習陪著你,你還要怎樣?
麻溜點!趕緊下來!再晚宿舍關門了。”
蚊帳裏的人動了,拉開布簾,無精打采地喘了一口粗氣,然後象個病人一樣地坐在那裏。
秦旭有點懵了,眼前的吳楚之亂糟糟的頭發上滿是油膩,深陷的眼眶顯示他已有幾天沒睡了,發幹的嘴唇擠出一個淒慘的微笑,原本的陽光朝氣已被麵如死灰所取代,皮膚黯淡無光,仿佛蒙上了一層灰。
這還是曾經那個意氣奔放、才華橫溢到“文思似屁崩”的吳楚之?
再過幾個月便大四了,再怎麼青澀,秦旭也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
愛情的美麗在於使人沉淪,不管理智怎麼阻止和拉扯,一但腳沾濕了就很難晾幹,一步一步往水裏去,直到滅頂。
而吳楚之此時的模樣,正如同遭受了滅頂之災一般。
秦旭的腦海裏浮現起一道倩麗的身影,那也是他高中時的青春記憶。
校花,是個已經爛俗的名詞。
可是,這兩個字,如果不放在吳楚之那令人豔羨的女友秦莞身上,那麼隻好遺憾的封存,無論是小學、中學還是以女生眾多聞名的燕京師範大學。
哪個少年不懷春?
在錦城七中這樣的超級中學裏,誰又會自行慚穢?
不過當看見秦莞那雙大杏眼裏望向吳楚之的眸光時,所有人都隻能黯淡著自己的心思。
論成績,能勝過吳楚之的,不多,但在每年幾十上百清北名額的錦城七中也不是沒有。
不過,如果加上樣貌、才情後,就有點讓人心灰意冷。
如果再論上倆人青梅竹馬的關係,這就讓人很是絕望了。
不是沒人想過揮舞鋤頭對這牆角進行強行挖掘,但是當目睹了吳楚之和秦莞兩家人那親如一家的相處模式後,隻能頹然放棄。
當然更重要的是,秦莞對吳楚之以外的男生,從來都是不假辭色拒人於千裏之外。
所以當秦旭知道任誰看都是天作之合的兩人竟然分手後,很是壓抑。
讓他倍加壓抑的是,自己那顆想要上前奚落一番的心。
這樣的想法,讓秦旭心裏很是慚愧,畢竟吳楚之是他的好朋友。
但是他的腦海裏始終有個黑色的小人,在瘋狂的嘶吼著。
秀恩愛,死得快,古人誠不欺我!
是,你吳楚之長相很帥氣,很有才華,是超級中學的校園風雲人物,要什麼有什麼,可是呢?
一考定終身的高考,你失了手,隻能和我們這些在班主任嘴裏‘不努力隻能去隔壁上大學’的差生一樣,來了蜀大。
然後就從此一蹶不振了?
秦旭心裏微微一歎,那抹看笑話的心思漸漸地淡去,逐漸升起的確是對麵前這個好友的怒氣。
怒其不爭。
沒了清北的光環,你人生就沒有意義了?
逃課,酗酒,沒事兒就在網吧廝混幾天,你是在報複社會,還是在報複你自己?
幼稚!
矯情!
作!
連續作了兩年半,把秦莞這樣的好姑娘都作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