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們被一群嘰嘰喳喳的鳥吵醒,鳥兒在枝頭上歡快地叫著追逐嬉鬧。今天的天似乎格外亮堂,也格外冷,宿舍被映照的明晃晃的,我們如一個個躲在窩裏的兔子,蜷著身子,窩著厚厚的被子,賴在床上。我透過頭頂塑料紙糊的窗戶上的一個小洞望去,原來,昨夜下了整整一夜的雪,窗戶外麵已經積了厚厚一層。
“下雪了!下雪了!”我驚訝地喊到。
宿舍一陣騷動,窗戶上擠滿了腦袋,如許多兔子的腦袋擠在洞口探望外麵的世界一樣。雪映得眼睛有點刺痛,大家個個都眯縫著眼睛,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對於我們這個地方,下雪其實也應該算是一件讓人喜出望外或者說如數家珍的事件。我們這每年冬天都會下雪,但是次數很少,而且基本都不會沉澱下來,像這麼厚厚的積雪,確實是能讓我們這群孩子興奮的一件事情。
王胖子穿著褲衩,雙手抱在胸前,哆嗦著身子下了床。
“胖子,你幹嘛去?”謝三年喊到。
王胖子輕輕扣開一條門縫,頭向上望了望,然後又朝地下看了看,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的柿子沒了,全沒了。”王胖子耷拉著腦袋,像半夜裏的寡婦——難過起來。轉身哆嗦著身子返回床上。
我和謝三年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一直覺得,對於我們這種出生在農村裏的人,能長成他那樣,已經是讓豬都嫉妒了,還整天惦記著各種吃的。以前我們曾經給王胖子說王胖子,你回家給你媽說,讓你媽像養你一樣養豬,你家肯定能發財,你們家肯定有秘訣,不然我們同喝一條河的水,同吃一個壩子裏的菜,拉屎都在一個糞坑裏,為什麼你拔一根汗毛都比我們腰粗?這是我們和王胖子開的一個玩笑,王胖子自然懶得搭理我們。不過第二年初春,王胖子家一次從村裏一家賣豬仔的人家裏捉了五隻豬仔,我們在王胖子麵前哈哈大笑,王胖子憋紅著臉,說這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大人的事小孩子管不了。後來王胖子家的豬,養了整整一年,也沒有王胖子重,我們後來覺得,人跟豬是不一樣的,擅長養人的,不擅長養豬,擅長養豬的也不一定擅長養人。當然,這都是些閑話。
我們在一片興奮的說笑聲中起床了,走出房門,我看見王胖子日夜牽掛的柿子樹上,許多鳥兒腦袋伸進已經風化幹了的柿子殼裏麵,屁股撅在外麵,尾巴不停地擺動著,在裏麵啄著已經殘缺不全的柿子,其他的鳥兒在周圍飛來飛去,急躁地拍打著翅膀,催促著正在享受美味的同伴,柿子樹下落滿了被大雪壓下來的柿子,像一坨坨昨晚有人在這拉的屎。
我想到這裏,便想到昨晚撒尿的黑影,心裏慌了許多,快步往教室走去。
班主任已經坐在教室裏了,他也姓魯,按輩分,我應該是管他叫爺爺,他留著大北頭,頭發整齊的像後麵梳去,倔強的頭發被他用摩絲更倔強地朝後麵死死的定住,現在是1997年的冬天,萬元戶的風已經算是刮過了我們這個村子,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也進入了日常老百姓的生活。我很反感這種東西,覺得它就是一種沒有味道的豬油和膠水混合在一起的東西。但是此時更覺得他的頭發應該是被昨晚的寒冷天氣給凍住的一樣。
“昨晚”——想到這個詞,我立馬又心神不定起來,我看見他瞅了我一眼,立馬將臉轉過去,頭發卻紋絲不動,我很是詫異,然後快步走到座位上。我看見朱大紅已經在我邊上拿出課本朗朗地讀起書來。
他和我是同桌。
早讀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在一片歡快的讀書聲中,每一個人口裏都冒著熱氣,仿佛每個人嘴裏都放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嘰哩哇啦的讀書聲更有催眠作用,不到十分鍾,起初跟豬嚎一樣的讀書聲,變成了跟狗爬在地上哼哼聲一樣有氣無力。我開始昏昏欲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