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經年——玄墨(1 / 3)

如果有天涯海角,你願意跟我去嗎?

那年的冬夜,我和小七站在飄雪的邊城城牆之上。遠處,明月似銀盤,灑出清冷的輝。胡笳夾雜著琵琶,鼓著夜晚淒厲的風。我的問話顯得有些支離破碎。

許久,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突然轉過身來,凝視著我,目光溫和。她笑著,乘風扶塵般飄渺,仿佛不可觸摸。抬起的右手,撫在了我的臉頰,她說:“如果有天涯海角,我願意跟你去,可是,玄墨,你能告訴我哪裏是天涯海角嗎?”

是的,哪裏是天涯海角,哪裏能讓我們拋卻彼此的身份拋卻這紅塵中所有的牽絆,隻有我和她!

我叫玄墨,但我猜我並不姓玄。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親。六歲之前,我與母親生活在無人的深山之中。哪怕被她的仇人追殺著被迫換地方,也不過是從一處深山挪到另一處深山裏,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小時候不懂事時,我也曾纏著母親問過兩次。母親隨手甩過來的巴掌,讓我徹底拋卻再去問的了。

那時,知道父親是誰對我來說,遠遠沒有比少挨一頓打罵要來得實在。或許,我也是那時在母親的巴掌中悟到了,我和母親是被父親拋棄的那一個,又何苦要去知道他是誰呢?

成年後,我在江湖上還有一個名號,——玉閻羅。一個‘玉’字,涵蓋了我的一生。

我出生時左側臉即敷著一塊墨玉,被人視為不詳,說成魔物,連我的母親都沒有勇氣去打開那塊墨玉,親眼看看她的兒子玉下的臉倒是何樣的。她隻是翻來複去滇醒我,今生都不要拿下墨玉,今生都不要被別人看到我的臉。

我的母親有一張美豔到天地失色的臉孔。我一直覺得這世間不會再有人可以超過她的長相了。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一個姓蕭的男子,——他們似乎很相象,——同樣的絕美同樣的不可琢磨。

這就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印象。

在我的記憶中,我母親除了與我反複強調墨玉的事,便基本不與我說話了,一但開口就是罵我了。她罵我害她失去屬於她的榮華富貴和屬於她的男人,還有些許我聽不懂的東西。在我六歲之前,她的謾罵是我孤單童年裏惟一的聲音。

直到有一天,我們再次遇到尋仇的人。這次沒有前麵的幾次幸運了。她倒在了那人的劍下。死時,眼睛也未閉上,狠狠地瞪著蹲在角落裏的我。從那目光中,我終於相信了,她是恨我的。

——我的母親恨我!因為我給她帶來了災難,給她帶來了不祥!

殺死我母親的人,並沒有殺我。他站到我的麵前,把我拎起。認真又仔細地看了我很多遍,才說:“你是玄家的孩子?哈哈……,我終於找到一個流著玄家血液的孩子了……”他瘋狂的大笑,聲音像是地獄裏的惡鬼,我卻早已經忘記了害怕。因為我在他的身後,看到一把刀,橫插在他的脖頸上。他脖頸血管破裂噴湧出來的血,濺了我一臉,瞬間模糊了我的眼睛。

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可不管是誰在後,我都擺脫不了被人抓走的命運。

等我再次醒過來時,我已經躺在千魔窟總堂的床榻上了。帶我回來的人逼我叫他師傅。他還在銅鏡前,強製地拿下我臉上的墨玉。我和他同時看到我墨玉下的臉。那是怎樣一張醜陋到人想吐的半張臉皮,以至於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忍不住要唾棄出來。

自那以後,我更加相信母親的話了,再也不敢去碰臉上的那半張墨玉。

在千魔窟的日子,是黑暗而冷酷的。師傅把我扔在和我同齡的孩子中,接受殺手訓練,一步又一步,能活下來的都是雙手沾滿鮮血、輕賤了生命的殺人工具。我徹底輪為詛咒裏所說的那種魔物,並且再也不能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