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春節還有一個月的某天夜裏, 林漾收到夏汐發來的信息。
【漾漾,阿淵說穗城過年前的花市很漂亮,比北安有趣多了,我很想去看看, 可以推薦一下那邊好吃好玩的嗎?】
以前父母和兄長在的時候, 林漾對於過年總是抱有特別的期待, 壓歲錢, 年夜飯,閃著金粉的對聯, 人頭攢動的花市, 湖邊的大煙花
好友對自己的家鄉感興趣, 林漾當然樂意去安利一下本地的小吃,隻是她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在穗城過年了, 一時想起的都是年少時的舊記憶。
她放下白斯喬早些時間帶回來的旅遊雜誌,開始在平板上搜索穗城的相關消息,結合著自己的回憶給夏汐寫攻略。
指尖劃動了兩下,有一則新聞吸引了她的目光。
水上花市。
花市對於穗城人的春節來說必不可少,但每個區都是在寬敞的體育中心舉辦。
林漾盯著屏幕上讓人心生向往的宣傳語,想起年少時的某一年, 自己和林厲本來準備去那個非常新鮮的水上花市, 卻因為除夕下大雨而讓計劃泡了湯。
後來的幾年也沒有花市再在水上舉辦了。
沒有見識過的東西, 她始終抱有極大的興趣。
林漾還在發愣的時候, 身旁的床陷下去了些,手上的平板也被抽走了。
“水上花市, ”白斯喬另一隻手攬上她的肩膀,“想去?”
林漾撇撇嘴:“你都已經決定我們春節要去南半球避寒了,那邊不是有你想看的螢火蟲嗎?”
雖然她經常因為心血來潮改變決定好的事, 但這次的地點難得是由白斯喬主動提出的,平時白斯喬對於旅遊的地點不會有太多的意見,大概這真是對方確實很想去的地方。
她曾經無意間做過許多承諾,比如當初在鬱南的螢火蟲洞裏隨口答應白斯喬,要和對方再去看螢火蟲,隻是過後就忘了。
她也想寵寵總是讓她任意妄為的男朋友。
“螢火蟲,哪裏都能看到。”白斯喬淡淡的說。
“冬天哪裏都看不到螢火蟲,”林漾抓過剛剛丟在一旁的旅遊雜誌假裝認真研究,目光卻不停往白斯喬手裏偷飄,“區區水上花市而已。”
水上花市果然還是好吸引人。
空氣裏安靜了兩秒,白斯喬忽然發出低低的笑聲。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林漾不明所以:“什麼什麼樣子?”
白斯喬把她摟進懷裏,滑動著二人麵前的平板,語氣故意流露出有些驚奇:“就好像一直在跟我說‘我很遷就你了,你不要不識抬舉得寸進尺’。”
林漾一下子坐起來:“我才沒有!白斯喬,你不要強行解讀我的表情。”
“不想被誤會,那你就坦率點,”白斯喬又把她拉了回去,熱氣打在她的後頸,他低聲說,“在我這裏,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永遠別掩飾最真實的想法。”
“何況,我也想看看我錯失了的,你的童年是什麼樣子的。”
穗城的林宅被重新裝修後,林漾還是為林厲保留了原本的房間,雖然房間的主人再也不會入住,但依然保持一塵不染和整齊。
盡管家裏有傭人,林漾還是堅持跟小時候一樣的習慣,忙了一日布置自己的和哥哥的房間。
她站在書桌前,桌上放著林厲和她的合照。
戴著生日帽的林漾笑得眼睛都快眯起來了,得意洋洋的衝鏡頭雙手比著耶,其中一隻努力舉到林厲頭上,而照片上的兄長實在沒有平日在商場上與人打交道的優雅,臉頰被抹了奶油的他張著嘴作勢要教訓她,目光裏卻分明還是縱容。
這是林漾某一年生日時聯合時淵搞的惡作劇,林厲雖然一直抱怨照片醜,但還是在她的要求下,把這張照片放在書桌上,之後也再也沒有收起。
林漾想起林厲當時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就想笑,最後她的目光停留在兄長身上數秒,最後閉眼雙手合十:“要說的話明天才告訴你哦。”
雖然聲音很小,話還是被靠在書櫃旁的白斯喬聽見了,挑了挑眉頭靠近她:“要說什麼非要等到明天?”
“穗城人年三十晚上要拜神拜祖先,”林漾放下手,“淩晨還要迎財神,哥哥以前說年三十的時候,逝去先人會從天上下來,好好看一下後輩,這個時候說的話他們都能聽得到。”
白斯喬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不是那種很信奉神明的人,自然也沒對這些事有多了解,林漾隻能用更直白的話跟他解釋。
“和清明節不一樣,這時候大部分人會向祖先許願,祈望新的一年可以得到保佑,實現心願。”
“不過我都是選擇跟哥哥說點悄悄話。”
“這樣啊,”白斯喬挨著她,望向相框裏的林厲,若有所思的沉默了數秒,“我也有話想跟哥—哥說。”
他的聲音壓低,沉沉的磨著人心,尤其是最後故意拖長的“哥哥”,讓林漾的後背泛起一絲麻意。
她清了清嗓子,側頭避開他的臉,故作正色道:“我哥很凶的,讓他知道你欺負我,小心在夢裏被他揍。”
“誰欺負誰?”白斯喬俯身含笑摟住她,“我覺得他會說的可能是‘今年也麻煩你照顧我任性的妹妹,’辛苦了。”
林漾下意識想反駁,可不知怎麼的,腦子裏竟然真的想象出這麼一幅畫麵,已經在商場上曆練多年的兄長和白斯喬麵對麵坐在茶盞邊,談論的不是什麼地產的收購方案,隻是平平淡淡的家裏尋常,哥哥在談及她時,臉上也許掛著或無奈或自豪的笑容。
她的心裏瞬間出現一種奇妙的新鮮和惆悵,那是種無望的向往感,縱使可以幻想萬萬千千次,描摹出種種細節,這樣有意思的場景也不可能在這個星球出現。
最初的那種想起兄長就疼的撕心裂肺感已經逐漸平複,但無可挽回和空落落這種情緒還是會時不時跳出來。
林漾抿抿嘴,麵對白斯喬的注視,沒有隱瞞那種負麵的情緒:“我想哥哥了。”
在她的愁緒變濃之前,白斯喬已經先一步用力的把她按進自己的懷裏:“那有什麼話明天晚上要好好的告訴他。”
冬天的寒冷總是讓人睡了又睡,根本不想離開被窩。
即使是在南邊的穗城,即使今天就是年三十,床外的氣溫也足夠打散早起的念頭。
穗城的春節要準備的東西不少,林漾前一天晚上洗過澡後,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她窩在被子裏,隱約聽見白斯喬叫自己,但隻是意識模糊的應了一聲。
白斯喬好像親了親她的臉就出去了。
林漾轉了個身,再次滑向睡眠的深處。
“大年三十了,還賴床。”
有人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帶著一股室外的涼意。
林漾一怔。
林厲反坐著書桌前的椅子,一雙手垂在椅背上,雙腿沒什麼形象的岔開,脖子上粉色的小熊圍巾,是林漾很久之前惡作劇般買下了的生日禮物。
林厲看見禮物的時候絲毫沒有她料想中的尷尬,反而是美滋滋的往頸上一纏,當天就戴著跟女朋友約會去了。
“哥?”林漾愣了一下。
“睡傻了啊?”林厲走到床邊,給她丟了件外套,“起床了小懶豬。”
穗城的冬季和北方比要溫和得多,她在家的時候總是隻在睡衣外麵穿著林厲的校服外套晃悠。
不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早餐吃什麼?”林厲動作相當自然的拉開了窗簾,窗外的陽光明媚,陽台上四季常綠的植物在冬日的陽光裏輕晃著枝葉。
“堿水雲吞麵,溏心蛋,排骨醬,”林漾脫口而出,“溏心蛋不要太生,隻要有一點點流出來的感覺。”
“嘴這麼叼,以後某個家夥養著不頭疼啊,”林厲故作嘲笑,又好像自言自語,“算了,他要是誠懇點向我請教,也不是不能教教他。”
“不要先假設一個還沒出現的人啊!”林漾不服氣,“我的男朋友一定會比你更厲害!”
“哦是是是,這麼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林厲不輕不重的捏著她的臉,“不準早戀,知不知道!”
你自己還不是早戀了。
林漾本想這麼反駁他,嘴裏卻不受控製的說了另一句話:“我如果真的早戀你也不知道。”
林漾心裏詫異,這些對話有種隱約的熟悉感,更重要的是,她和這個身體的行動是割裂的,就好像平日玩的模擬戀人手遊,有劇情,也有對話,但都是遊戲裏早已設置好的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