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1 / 3)

他在陰暗的角落已經站了很久,隱隱看到不遠處一幢古老的歐式建築物中走出一群人。穿著黑袍布衣表情麻木的慈悲神父,以及被攙扶著悲慟哭泣的黑衣老人。眼睛開始發酸刺痛。他慢慢低下頭,收拾雜亂的神經。

陰霾的天空,白雪紛飛得如同夢幻的柳絮。教堂裏傳來大笨鍾沉重的歎息,驚起零零散散停留在屋簷休憩的鴿子。他再次抬起頭時,抬著棺木的人群愈行愈遠,隻留下一團黑色迷霧籠罩在無聲的視線中。

舔了舔幹燥的嘴皮,轉身時大風帶起皮質大衣僵硬的衣角,冰冷刺骨的空氣瞬間趁虛而入。他突然覺得心中一片蒼涼空落,渴望著某些溫暖的物體來暖和這顆即將死亡的心髒。也許隻要一點點劣質酒精,或者一滴鹹濕的眼淚。他不知道也不確定他到底想要什麼,驀地瘋了般跑向麵前那條逼仄的潮濕巷子。

走進那家叫做“DREAM”的酒吧是在午夜11點55分。臨近淩晨的最後幾分鍾,瘋狂的紅男綠女依然在舞池裏肆意扭動著身體,隨著迷幻的燈光和混亂的音樂叫囂著破碎的句子。他徑自走到吧台前坐下,眯著眼睛輕輕抬了抬下巴。

喝下第三杯酒,手指慢慢轉動著空落的玻璃杯。昏暗的光芒切割成破碎耀眼的幾何圖形散落在手心。一隻纖細的手遞上新的褐色液體,指甲上是多情而淒豔的飽滿紅甲油,如同飽含毒汁的罌粟花瓣。

他緩慢移動視線,看到一雙狹長豔麗的丹鳳眼。麵前的東方女子嘴角含著淡淡的微笑,虛無飄渺得稍縱即逝。隻因她毫無情緒的空洞眼神,像沒有靈魂的傀儡木偶。卻使他渾濁的世界突然清晰起來。

“先生,可以陪我喝杯嗎?”女子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安靜地詢問。

“為什麼要我陪?”說完他便扭過頭自嘲地咒罵自己白癡,在這樣一個環境下問出這樣蒼白的問題,或許是因為酒精的關係,麻木了本該敏銳的思維。

“因為你看著如此的寂寞。”女子殘忍地揭開他習慣偽裝的麵具,直視心底的話語卻被她說得不痛不癢。

“那麼你呢?”很久很久了,不知道是多少個小時,他喪失了語言的功能。僅僅用肢體表達簡單的生存需求。隻是這一刻,他願意與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一直說著無聊的語言直到滄海變換了桑田消失了。

“我也寂寞啊,不然我找你陪我做什麼呢?”女子突然俏皮地笑起來,如同微風拂過風鈴的悅耳動聽,“我叫蘇三,你呢?”她大方的伸出手。

“彼得。”他猶豫片刻後伸出粗糙的大手,“你是中國人?”自信的口吻。

“是的。我想,在倫敦看到中國女人還感到驚訝應該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吧。”她的話裏總是充滿小聰明的得意。

“我沒有驚訝,隻是我個人特別鍾愛中國這個國家。也愛那裏的人。”他英俊的五官伸展出溫柔的弧度。

“你去過中國?”她猛地睜大半眯著的眼睛,帶著些許懷念的激情。

“沒有,”搖了搖頭,“不過我的朋友曾經常常跟我講述關於那個國家的人民,故事,以及一種叫做黃梅的戲劇。”接過蘇三手中的方形玻璃杯,一飲而盡地幹脆。瘦削的脖頸久久保持著上揚的角度,絕望而孤僻的姿態。

2.

“彼得?”蘇三小心翼翼地喚著他的名字。

忍下了即將噴湧而出的眼淚,彼得放下手中的水杯。轉過頭看向站在玻璃窗前的美麗女郎,露出紳士般的虛假笑容。蒼白而無力的肌肉徐徐抽動,像是破敗的人皮麵具。

蘇三踩著迷醉的碎步慢慢挪到他身邊,帶著體溫的身體輕輕倚靠在他寬厚的懷抱裏。女子柔軟滑膩的白皙皮膚散發著淡淡地香水芬芳。是玫瑰蠱惑靈魂的誘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