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閑帶著一絲或激動或平靜的複雜心情走進了道濟師禪殿,看著眼前拿著破扇如同乞丐般的濟公像,心裏想的卻是那個女人,仿佛一輩子就是鄉野村婦的女人,又怎麼會在這裏許下塵願?
陳三閑俯下身雙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向著那佛像拜了一拜,眼神純澈。
不信仙佛深受唯物主義者影響的陳三閑,除了跪過那一村子的刁民,跪過那女人的墳塚,這一輩子倒是第一次拜所謂的佛。隻是這一拜,更多的,大概還是為了那個女人求一份心安吧。
“阿彌陀佛。”
一聲不算響亮,但還算和煦的聲音輕輕響起。
陳三閑抬起頭,看著眼前麵容掛著慈悲的老和尚,身披袈裟,一撮有點搞笑的大白胡子,乍一看去,卻有些像是彌勒了。
“貧僧清林,敢問施主所為何來?”
和尚笑容溫暖,陳三閑眯了眯眼,突然之間不知道該怎樣說出口。
那個女人叫什麼?
陳三閑突然驚覺,那麼多年隻會叫她娘,但是她的名字,卻從未知道。
心涼,像是一股過季的風,風前是生機勃勃的草原,風後便是遍地荒蕪的死寂。那種感覺,像是突然之間沒了心,充斥著說不出的空虛。
“十多年前有個女人,抱個嬰兒來到這裏,她留下一個東西,想要交付給十多年後來尋她的人。”
和尚收起了笑容,卻像是陷入了沉思。
那一年,他還是個掃地僧,雖然是玄燁的弟子,但是總是做著一些最為平凡的事,萬事皆有佛,也算是修行,修一顆不驕不躁的佛心。
那一天,靈隱寺迎來了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嬰兒,女人衣著不算華麗,但總歸不是太過寒蟬,交付了一枚玉佩,那枚玉佩僅餘半塊,像是被硬生生掰開的。
女人在道濟佛像麵前哭訴跪拜了整整一天,離去的時候,看上去有點半瘋辦傻的感覺,隻是那嬰兒始終未曾哭泣,隻是安安靜靜的躺在繈褓裏,安安靜靜的睜著眼,看著一切。
看著女人離去在風中的背影,和尚卻就此頓悟。
現世彌勒,修多少苦難,看多少塵世才當得彌勒之稱!
和尚回過神,拿出了玉佩,拉起陳三閑的手,將玉佩輕輕的放在陳三閑的手心裏。
不雨花猶落,無風絮自飛。
世間種種,總有幾分因果能因其因得其果。
陳三閑愣愣的看著形似條魚的玉佩,溫暖的觸覺在掌心彌漫,心裏說不出的怪異。
為什麼這一塊玉,不親自交付?
十多年的等待,究竟為何。
一個女人,一個嬰兒,不辭辛苦來到此處,難道僅僅是為了留存這一枚玉佩?
陳三閑轉過身,看到烈日下和尚遠去的背影,很是荒唐的感覺到了一股抹不去的寂寥意味。
收起了玉佩,陳三閑的心裏早已不複平靜,深吸一口氣,走了出去。
烈日依舊,隻是多了幾分難耐的悶熱,一口悶氣,終究是憋在了心中。
後山,禪房。
清林推開門,如道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歐陽家的那小子送走了嗎?”
清林有些疲倦的問了句,如道笑著說:“已經走了,不過小師弟被歐陽家的一個小妮子給羞紅了臉。”
清林聽了,笑了笑:“那小子。”隨後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望向窗外挺拔的那一榕樹。
“師叔有何煩心之事?”
“清海沒看錯人呐。”
清林像是沒有聽到如道的話,低聲的呢喃著:“也許,真的能讓他修得一份佛心吧。”
玄燁一輩子求的佛心,一輩子的希望都在清海身上,最後鬱鬱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