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還沒聽懂題目呢,南燭就開始落墨。
小胖子開始找的倆學生,還要討論半天,爭出個子醜寅卯才開始答題。
如今換了個人,想都不想就答題。
小胖子的心肝脾胃都炸開了,整個人哧溜哧溜的吸著冷氣:“你慢點,慢點。萬一寫錯了,這卷子改不了的。你就不能想清楚了再寫嗎?”
“麻溜地在旁邊待著,少說廢話。”
“可……你寫什麼呢?我想看一眼。”小胖子哆哆嗦嗦,跑到南燭旁邊,也不去推南燭,也不扯著南燭不許糟蹋卷子。就這麼怯怯地待在南燭旁邊,有點害怕地看著南燭答卷子。
季老頭出的卷子,上麵的字分開他全認得,可是合在一起,他就怎麼都看不懂寫的是什麼鬼了。老頭博學多才,德高望重,寫點鬼話也就罷了,他心悅誠服。可這個女鬼寫的,他怎麼也一個字都看不懂啊?
小胖子看見南燭落墨入飛,突然覺得人和人之間……不對,是人和鬼之間的差距怎麼這麼大?
一開始,他覺得南燭定是和他深仇大恨,指不準他上輩子刨了人家祖墳,人家才會白日現身,來找他的麻煩。
可仔細看了那麼久,他覺得他恐怕想錯了。
雖然南燭答的題目,他大部分看不懂,但他能看得出南燭不是胡亂回答的。因為每一題,他仔細想想,還是能覺察出似乎有點想明白的。
小胖子前麵的卷子密密麻麻便填滿了一張。一題,兩題,三題,四題……
南燭答得酣暢淋漓,小胖子王鳴鳳也看得瞠目結舌。
他祖墳這是冒青煙了,才會在即將被攆出書院的時候,遇見個博學多才的女鬼給他作弊?
南燭本被鬥詩落敗,激得氣血翻湧。
可卷子寫著寫著,破天荒的心平氣和下來了。
季老頭的卷子沒那麼難,但是要答對這些題,但憑著博覽群書還欠缺些火候,還需要觀察入微,心細如發。
譬如九如亭攜酒而過的那道題,倘若隻想著酒壇落水會沉,就會陷入誤區。
可多想想,想到題眼有個九如亭,想到九如亭旁邊那兩個廢棄的木桶,頓時會覺得這題目出得妙極了。
又譬如季夫子給學生布置功課,罰掃庭院的那道題。
這考得便是人心,看到這道題,南燭幾乎噴笑出聲。那些在歸雁書院求學,看上去一本正經,被京城貴女們認為光風霽月、前途不可限量的書院學生,為了偷懶省事,居然有這麼多的小心思。想想都很有趣。
題目雖然簡單,有意思的是季太傅的童心。
這位孤僻乖張的老太傅喜歡把書院、京城、甚至他行過的路,遭遇的事全部出到題目裏。
滿紙都是這樣的野趣。
出題人便妙了起來。
就這麼看著題目,南燭的眼界和思想也禁不住開闊起來,仿佛跟著那位年邁的老太傅一步步重新走過四九城的一寸寸土地,看著關山的月色,攬月摘星、五洋捉鱉,感悟著時光呼嘯而過,歲月交替。
閨中女子鬥詩,不過是“閨閣趣味”。
書院學生投花,不過是“知好色,慕少艾”。
南燭寫著寫著,那些爭強好勝的心,便在這點滴的野趣中治愈,忍不住好奇地翻著卷子,想看看老頭兒還有別的什麼有趣的故事。
小胖子王鳴鳳看著那卷子一張張填滿,一開始眼底還有不屑神色。
可越到後來,便越是震驚:“等等,等等,高人……不對,高鬼……也不對……這個,這個不知道怎麼稱呼的恩人啊!季夫子說了,我一天寫一張卷子就行了,我這雖然有三十張卷子,不用全寫完啊。全寫完,老頭兒也不信啊!咱們作弊,也是講究循循漸進的,一口吃不成個胖子……”
南燭寫得興起,理都不理他。
小胖子王鳴鳳本想要幹脆地阻止她,可看看南燭一臉血,想著人家大熱天的,青天白日,也不怕魂飛魄散,就來替自己作弊,也挺不容易。
當即想也不想,先去樊樓點了十幾道酒肉好菜,又看著盛夏天熱,買了許多的冰。
等小胖子帶著飯菜,屁顛屁顛回書院的時候,冷不丁又想到南燭那一臉的雪,是女鬼啊!
不管她是什麼鬼,是鬼總是要燒紙錢的,對吧。
所以,當南燭酣暢淋漓地寫到第十一張卷子的時候,做夢都想不到一扭頭,會看見香火繚繞中,小胖子王鳴鳳虔誠地跪在自己身邊,胖臉上滿是鄭重。
“恩人啊,我琅琊王家從不是忘恩負義的主兒。您替我寫了卷子,我王鳴鳳絕不是小氣吝嗇的人。一點香燭紙錢,還請您笑納。您要吃什麼,喝什麼,隻管和我說。隻要我王鳴鳳能留在書院,以後甭管是上元節、寒衣節、七月中元節,我王鳴鳳絕不忘記給您祭上一份香火!讓您在陰曹司揚眉吐氣,有吃有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