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轟的一聲盡數崩塌,他緩緩的蹲在南智雅麵前,聲音輕又抖:“南智雅,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可南智雅並沒有如他所願,她吐字清晰的說著自己的病,一字一句,緩慢道來。
李硯不知道的兩件事,一是曾經那個未曾成型的孩子,而是南智雅此刻遭遇的胃癌,被女人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李硯眼裏的光慢慢熄滅下去,化為一灘死寂的黑水,南智雅伸手,抹去他臉上的冰涼,輕聲開口道:“我沒有未來,但我想,他也許是曾經我們失去的那個孩子,又回來找我們了,李硯,別阻止我。”
李硯終於知道,畢辭那天在門口問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選孩子,還是要南智雅。
這是一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可此時此刻,他心如死灰,對上南智雅帶著淚,也帶著期待的眼,說不出半個拒絕的字眼。
李硯隻覺得自己像一條缺了水的魚,張嘴狠狠吸了兩口氣,胸腔裏,一片刺痛。
他將頭埋在南智雅的手邊,像孩子一樣哭了出來,比兩年前,南智雅說著分手,更加痛苦。
而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前路無盡,唯有黑暗。
生與死,是最難跨過的坎。
當李硯走出房間的時候,神色間已經沒了青年人的生氣,像是在所有的生機和希望,都留在了那間臥室裏。
畢辭便已經知道他的答案,想對他冷笑一聲表示不屑,卻無法做出這樣的表情,他知道,李硯的心情,並不比他好一分一厘。
“李硯,我早就想告訴你事實,是她求我不要說,我早跟你說過,讓你不要後悔。”陸文彥在李硯踏出房門的一刻,說了一句話。
李硯想到那天,陸文彥穿著白大褂拉著畢辭的那個表情,好像早就預料到他今日的心死如灰。
他轉頭看了一眼臥室,靜靜的走了出去。
這天過後,南智雅心裏像是放下了一塊巨石,竟然跟之前並無二致,能吃能喝,導致陸文彥千辛萬苦帶來的藥物,根本沒有派上什麼用場。
畢辭和李硯以為,這是好現象,卻忽略了陸文彥眼底的凝重和惋惜。
不過是用母體養著肚子裏的孩子罷了,生而為母,本就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奇跡。
這樣做,固然會提高孩子存活的幾率,可同時,南智雅也徹底斷了生的機會。
陸文彥知道南智雅所想,便從不在李硯和畢辭麵前說起這情況。
離預產期隻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了,南智雅已經開始行動不便,但這天晚上,她拿出一張紙,上麵整整齊齊列著一排名字。
“這是我這些天想出來的名字,男孩女孩的都有,你們兩看看。”南智雅臉上帶著溫婉的笑意說道。
即將臨盆的她,身上的水腫越來越濃重,可李硯卻認為,這樣的她,會留在記憶裏一輩子。
他垂了垂眼,拿過那張紙,畢辭坐在一邊沒有動,兩人早已說好,孩子的名字由李硯選。
畢辭喜歡的,歸根結底,隻有南智雅一人,開始想要那個孩子,也是出於不甘和想留下一個念想。
這段時間,他呆在李硯和南智雅身邊,清楚的感受到了差別。
南智雅心裏所想所念,唯有一個李硯罷了,對他,除了感激和憐憫,再無其他。
畢辭就覺得挺沒意思,他要的是南智雅的愛,除此之外其他的感情,於他來說,全是不切實際的東西。
沒人知道他心裏的想法,隻有陸文彥隱隱感覺到,畢辭對南智雅,似乎有點保持距離的意思了。
李硯認真的看著,最終敲定了兩個名字:沁姝,文修。
南智雅眼睛彎了一下,李硯知道,自己跟她,似乎是選到一起去了。
畢辭看著這兩人,眼睛看向別處,心裏最後那份執念,啪的一下,碎成了渣。
隨著預產期的推近,南智雅開始臥床休養,陸文彥私底下跟畢辭說了實話,那天晚上,有人在異鄉的酒館裏,待到了天明。
畢辭開始消失在南智雅的房子裏,除了白天來那麼一趟,再也見不到人影。
陸文彥早早的準備好了房間,更是親自敲定了小鎮的醫療所裏兩個上過手術台的女人。
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生和死,瞬間便到了眼前……
一個月後,畢辭和陸文彥坐上了回國的飛機,而在E國邊境的小鎮上,多了一座新起的墓碑,上麵的女人,笑顏如花。
李硯一身漆黑,眼睛也黑的像是一汪死水,他靜靜的站在那裏,懷中傳出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