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多事之秋

城外熙水湖旁,涼風無邊,兩道黑影從湖上飛過,極快的消失在夜幕之中,良久的靜默之後,女子略帶怒意的聲音響起:“你就是盜帥?!”紅衣少女吃力的從地上爬起,驚愕的望著麵前搖扇自在的人:“你居然是盜帥?”

“我如何不能是盜帥了?”那人上前要去扶她,可手剛剛伸出去又覺得不妥:“我去扶你,你肯定會把我的手拍開,還是算了吧。”他雙手背後,嘴角漾著一抹神秘多情的笑意:“我這雙手可不能隨便留下痕跡。”

“樂正餘亦!!你可知道你這是死罪?!”

“怎麼?少閣大人要將本侯繩之以法嗎?”依舊玩世不恭,略帶笑意。

“你賊,我是兵,我如何不能將你繩之以法?”瞧著他悠然自得的模樣,刺破黑夜的警惕在她心上劃過,連忙匕首握緊一副防備的模樣。

熙水湖上大雁而眠,蘆葦隨風而舞,平靜的湖麵翻不出一點漣漪,月色倒影其上,倒是一副夜深人靜的好景色。

“是,你是兵,我是賊。”他喃喃自語起來。

身後的人依舊沒有動靜,他似是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在湖邊盤膝而坐,與那水月融為一物:“你不動手嗎?”

“你這麼淡然,為何?”

“哦,原來是不懂我為什麼這麼淡然啊。”他對著警惕的女子挑眉,輕佻又浮華:“因為你打不過我啊。你應該知道,我想要你死,你下一秒就能從南國中徹底消失,而且絕對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更不會有人發現你的屍體。”他腰間的湖水劍泛著淡淡的寒意:“不要惹我。你惹不起。”

“呸!我……”

“你是不是想說為了守護百姓安居樂業,犧牲你自己又算的了什麼呢?你是淩月閣的少閣生來就是為了守護蒼生,是不是?是不是想說這些?”他趕在那人開口之前將她的話盡數說完,而後一擺設滿臉無奈:“戲本子裏麵的英雄豪傑都是這麼說的,你們能不能有些新意?我都快要聽吐了。”

她怒瞪著他。

隻見樂正餘亦半臥下來,將自己的長劍枕在腦後,一雙桃花眼裏似有無數豔色流轉而過,輕輕一展笑顏,若花雨而落,揚揚灑灑:“我們做個交易吧。”

“交易?”她麵上露出幾分嫌惡:“我和你有什麼好交易的,快把聚寶齋的寶物交出來。”

“首先……”他撿起一顆石子擊斷了女子手裏的匕首,匕首刃斷成兩截,落在月光之下,她驚慌的看去,那人依舊閑然若鶴,不疾不徐的搖著折扇,一雙美目盯著她,絲毫不見驚慌:“我不喜歡別人拿兵器對著我,我會不高興。”他繼而挑眉道:“其二,聚寶齋的東西不是我偷的。其三,我雖然是盜帥……但我一共就偷過三樣東西,這第三樣還是那天為了和你說上話,故意偷的你的錢包,我也算是變相的還給你了。我攏共就偷過兩樣東西,你不用這麼苦大仇深的看著我吧。我隻是空有一個盜帥的名字而已,明白?大姐?”

故事要回到今日晌午。

秋日最是妖治,大片秋菊崢嶸,青竹常翠,四麵皆是成熟的果色,市集更是連擺上三日都不停歇,日日車水馬龍,人流不絕。

這人多的地方必然有禍事,羽林營巡城的腳步絲毫不怠慢。

眼瞧著西街喧嘩,東街熱鬧,眾人匆匆的感知歲月顛簸,夕陽披上肩頭。

這喧鬧的街頭便是夏侯氏的領土,被稱作南國,南國都城為長陽城。

如今天下三分,夏侯一氏獨占鼇頭,為三國之首,受萬人朝拜,眾人景仰,更有無數小國為之攀附,皆是趨炎附勢之輩。

當今聖上為夏侯家第四任皇帝,名為夏侯南鬥,年方二十四。

京中有一名喚【淩月閣】之地,為天下要案勘察地之首,南國大小案件皆在此處記錄,地位與刑部比肩。

這一日淩月閣中接一失竊案,失竊的店鋪為長陽城中販賣古董字畫為主的聚寶齋,這聚寶齋雖然在長陽城中占地麵積不大,卻是貨物最全之地,常有上有國庫之寶,下有聚寶倉庫的美談。本不是大事,奇就奇在,聚寶齋中數千寶物一夜盡失,唯留下一張紙條。

盜帥取之。

淩月閣主閣派遣一位長閣,一位副閣,六位少閣以及數名子閣,末閣前去偵查。

本就數案壓身的淩月閣,瞬時走了一半人有餘。

“這四位長閣大人還沒有從延邊回來,這又走了一個,如今淩月閣可就隻剩下一位長閣了,副閣大人們又整日閉門不出隻知道鑽研案件。花影,你就沒有什麼危機感嗎?你可是我們裏麵唯一一個當上少閣的女子啊。”

“姑洗大人也是女子啊,她還是長閣大人呢。”百裏花影倒是不著急,瞧著身邊的霜鍾笑出聲:“你啊。還是快點把東西給長閣大人送去。去晚了又要挨罵。”

霜鍾無奈的叫了一聲,轉身往深庭內院而去。

她穿過重重回廊,四麵鳥語花香,春風微寒。

春日而望的一樹桃花已經燦然綻放,不遠處的春梅也在爭豔,她細瞧著那些花……驀然歎道:“花再好,也比不得劍啊。”

那花嬌豔欲滴惹人垂憐……

“驀然回首,還以為是花枝成了妖呢。”身後傳來一陣冷香似是檀香與杜鵑的氣味,她回頭看去,隻見一長身玉立,麵若冠玉的男子立於那處,手持著一柄偶現青光的長劍,清瘦俊美,尤其是那雙眼睛,細長多情,若無數桃花灼灼其中,似是大地飛花瀲灩之境,叫人移不開視線,她歎然世間有這樣一雙眼睛,還有生成這個模樣的人。

“你是何人?”她問:“這是淩月閣內室,外人若是闖入,你可知其罪當死?”

一陣清風拂過,他將手中的錢袋高舉,四麵飛花青影,偶有一兩片花瓣飛入那人的手心:“姑娘,錢袋掉了都未曾發覺嗎?”

她下意識去摸自己腰側的袋子,確實不見了。

“多謝。”

“一句謝就完了?”

“你擅闖淩月閣內部,隨我走一趟吧。”

“哦?”他側身,微微挑眉:“去哪?姑娘的閨房嗎?”

聽他出言不遜,縱然生了一副這樣的皮囊也叫人厭煩,她目光之中的僅剩的耐心徹底消失,語調變的冰冷:“休得無禮。”

隻見那男子揚聲大笑起來,轉身往別處去了,她見他要走連忙追上,卻迎麵遇上匆匆趕來的主閣大人。

(淩月閣中等級分明,主閣為首,而後便是六長閣,六副閣,十二少閣,二十四子閣,四十八末閣,九十六捕閣。共計一百九十三人。皆是嚴格刪選而出之人。)

“見過侯爺。”隻見主閣大人以禮相對,口中侯爺二字更是叫她驚駭。

“不必多禮。”小侯爺擺手道:“陛下叫我過來領一個人助我查案,我來時他們說您正在與人商議事情,本侯便四處看看風景,並未進入機關內部,主閣大人可以放心。”他轉身看著身後的花影笑道:“果然是淩月閣的人,見我這樣的臉,都半分情麵不講的。”

將手中的信函遞交到主閣的手中,主閣大人將手中的信箋拆開,細看了幾遍,最後笑道:“侯爺。”

“嗯。”

“最近淩月閣人手不足……陛下要查的這個案子……恐怕是派不出長閣與副閣。不知道這樣是否有違……”

“那還有什麼人?”

“少閣倒是還有幾個閑餘在府。”

小侯爺回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番花影,最後伸手點了那個方向:“她是什麼位置?”

“少閣。百裏花影。”

“正好!那就她了。”小侯爺道:“反正陛下是希望我找個人幫忙查案,誰都可以。”他眉眼上挑:“選個美人在側,解案牘之苦,豈不樂哉?”

“輕浮。”她不禁蹙眉,抬頭望著主閣,妄想那邊的大人能夠理解她眼眸之中的呼救。

主閣轉身望著遠山:“侯爺自然有了定奪,我便不多說了,花影記得好好輔佐侯爺。”

“……”

主閣明顯是一副不想管閑事的模樣,她咬牙最後點頭:“花影領命。”

“百裏妹妹啊。”他笑道:“還是花影妹妹更好聽呢?”

百裏花影欲哭無淚,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樂正餘亦又稱綠綺侯,因擅音律,賜綠綺之名,因年少多病,長年寄養於江湖之上,少在京中。即使是多年離去長陽,少年郎的名聲也唱響天下。

擅音律,一曲長笛婉轉,聞者三日隻覺餘音繞梁,毫無行事之力。

先皇曾評:樂正一曲,魂斷於此。

年少便是這天下音律第一人。

武力至今不明。

多有神秘之處。

百裏花影自然知道此人,也在各人的口中聽過此人的事跡,本想著擅長音律之人應是風度翩翩,玉之公子也,又是樂正後人。豈料竟是這言語輕浮的登徒子。

登徒子如今正領著她往別處行去。

“侯爺。”

“嗯?”他並沒有坐轎子而來,也沒有駕馬,而是隨她邁著步調穿梭在街巷之中,似是早已習慣了車水馬龍,人間煙火。

“咱們去哪?既然您要我隨您查案,您總要告訴我查些什麼吧。”她發問。

“雲天齋的玉扳指被人偷了,陛下覺得蹊蹺叫我去查查。”

“隻是一個玉扳指而已,為何要動用淩月閣?直接找京兆尹府不就好了嗎?”她不解:“淩月閣每日有那麼多的案子,哪裏……”

“那是陛下的事情,你想那麼多幹什麼?”

他輕聲噓了一下:“叫你辦案,你把案子辦好就好,女子話多,一點都不可愛。”

她的話哽在喉頭,轉頭又問:“既然陛下已經派了侯爺去查案,為何還要來找淩月閣?”

“這還不明顯嗎?”那人舉手從頭至尾的掃了自己一邊,天真無邪的道:“我辦事不靠譜啊。”

“……”

小侯爺走到姑娘身邊,順勢往裏擠了擠,一輛馬車從兩人身邊飛馳而過,他麵上依舊是那副無辜又不耐的模樣,盯著女子雙眼真誠道:“陛下看我在京中坐吃空山,整日逍遙,便給我這個閑人派個差事做一做,可是他也知道我這個人除了玩音律有些本事之外,其他方麵百無一用。所以……他就叫我來淩月閣找人學學本事了。”他轉身往東街的方向行去。

她的目光落在那輛飛馳而去的馬車上,又看了看那人衣袍上不合身份的灰塵,無奈搖頭:“也不是百無一用,至少知道給姑娘擋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