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明滅,兩人一上一下對望,隱約聽著幾個人從後麵車裏下來,邊談邊走,漸漸遠了。

後麵車燈一暗的瞬間,晃著身下人眼眶裏淚光一閃,高訪慌忙抽手,抱人起來,一立直,珠淚斷了線,劈啪打了他一手。

完了,玩過了火,嚇壞了人家純白純白的小姑娘。

“哭什麼?逗你玩呢。”他給人擦淚,鬧得挺沒麵子,嘴上還不肯好好地說。

袁來別開臉,一個勁兒地往下推他,把他推得沒了辦法,幹脆開門下車,到車下去站著。

車下立了有一會兒,血涼了涼,透著玻璃看她低頭一粒一粒係好扣子,雪白皮膚一寸寸重又藏於衣衫之下,她擦幹眼淚,順手掖了下頭發。

他看得心中一動。

自從她剪了短發,人一看著就無端小了好幾歲,剛那一瞥尤甚,他陡然生出一種自己是在搞什麼不/倫/之/戀的錯覺。

高訪抬手敲了下窗,車窗降下,兩人誰也不看誰。

“我還能不能上車了?”他沒好氣地問。

袁來也沒答。行,沒答約等於默認,他繞了一圈自發坐上駕駛位。唇上還流著血,抬手一抹,蹭到了襯衫袖子上,身邊的人一言不發,開了儲物箱,扔給他一包紙巾。

他抽出張紙擦了下,桃子味的,甜甜蜜蜜的味道,他心裏一軟,認命地給她調好座椅又扣上安全帶,發動引擎,駛出了停車場。

時間是太晚了,路上沒什麼車,兩人一直沒說話,視線亦無半點交彙之可能,就這麼開了好一會兒,袁來看著路邊景物才突然反應過來,“誒,等等,這不是去醫院的路吧?”

“現在去醫院,人家讓你進嗎?”他鎮定自若地說著瞎話,“先回家住一夜。”

“怎麼不讓進了?住院部晚上也不關門啊。”

“那是別的醫院,這家醫院管理規定不一樣。”

“是嗎?”袁來將信將疑。

“是。”他目視前方,一點頭。沒錯,說謊話,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我不想去你家。”隔了好一會兒,她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不想去“我”家?”高訪轉頭看了她一眼,調子一涼,“為什麼不想去?”

“不為什麼,就是不想。”

“那怎麼著?咱們去酒店——開間房?”

前方過環島,右轉,他搭了一眼右側的後視鏡,收回視線時袁來正冷冷瞪著他,“你這套業務很熟練啊。”

“還行吧。”他輕飄飄地應下,“以前是很熟練,最近都生疏了。快說去哪兒?”

“各回各家吧。麻煩你路口停一下,我叫個車回去。”

“別,”高訪瞥了她一眼,“這不是你的車嘛,這樣,你看前麵不遠我也到了,等我到家了,你直接開車走,想去哪兒去哪兒,這多方便。”

袁來聽了鬧也沒鬧,扭過頭去看向窗外,一直到了輕鸝鳴翠,都沒再跟他說上一句話。

車停在樓下,袁來當先開門下車,從車前繞過去;高訪也下了車,當真沒有管她,徑直走向樓門。

袁來坐上了駕駛位一看,被人耍了,車鑰匙他都直接拿走了,她怎麼開車回去?就是回去了又能去哪兒?公寓已經進不去了,這大半夜要是回老宅去,肯定驚動媽媽和外婆,她們要是問了又該怎麼說……思前想後,心比絮亂,陷在座椅上,一時焦灼不定。

車門忽地被人拉開,一抬頭,方才走遠的人不知何故去而複返,把著車門,看著她,“還坐著?等什麼呢?”

“鑰匙給我。”她氣呼呼地一伸手。

高訪看了她一陣。

他氣得不行,本來就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鬧上兩句也就算了,真正批了逆鱗的是那句“我不想去你家”,更具體點,是“你家”,一起住了那麼久,生死都過來了,還是界限嚴明,張口閉口還是“你家”。

中秋將至,月色撩人,然而良辰美景徒然虛設,兩人就在這車前僵持不下。

她手高舉著,高訪看著氣不打一處來,從褲袋裏掏出個東西就扔她手上了——他本意是拿車鑰匙來著,他倒是想看看,就是有了鑰匙她能跑哪兒去,然而人生著氣,胡亂一抓,抓錯了——直接把戒指盒扔了出來。

兩人齊齊滅火,誰都忘了生氣,誰都一動沒敢動。

本來嘛,他去北京就是去求婚的,突然出現來個驚喜,趁對方傻掉之際掏出戒指,單膝跪地,一氣嗬成,深情款款向她奉上自己的一生。

計劃確實是這麼計劃的,奈何天不遂人願,後來這整件事漸漸就跑偏了。

“這是什麼?”袁來手有點抖,托著那方小小的細絨盒子,顫聲問他。

“還能是什麼,戒指唄,”他竭力顯得舉重若輕,伸手過去推開戒盒,輝光一閃,那枚被塵封了太久的戒指,終於得以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