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來躺他懷裏靜靜聽著,淚痕未幹,一道新的又疊下來。

“從小到大,我從未讓自己失望,從未讓身邊人失望,當然,也有那種時刻,做不到了,沒希望了,但每每自問,就這樣了嗎?就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嗎?不行,我不甘心,我不能接受這種結果,逼自己一把,確實也總能做得更好,時常日久,周圍人就開始對你有所期待,因為從你第一次做到開始,別人就忍不住對你期待更多,你身上漸漸就有了一種責任,不能失敗的責任,不能讓別人失望的責任,別人可以疏忽大意,你卻永遠不能犯錯的責任。”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高訪陷入某種遙遠的記憶,“很小的時候吧,那時父母還在,每天很辛苦,我父親身體不大好,我要是成績好一些,他們就開心點。我記得課堂上老師曾經問過一個問題,說,怎樣的人才是明智的?”

“你怎麼答?”她問。

“要是你你怎麼答?”他反問。

“不犯犯過的錯誤。”袁來想了下。

高訪吻了吻她的額角,笑,“你這可是個好答案。”

“那你是怎麼答的?”袁來抬頭問他。

“不犯錯。”

“你真傻,世上怎麼會有不犯錯的人呢?”她痛惜地捧住他的臉。

“我就是啊,”他看著她,“遇到你之前。”

“遇到你之前,我真的沒犯錯,”他笑,“不,這麼說太絕對了,但此前三十幾年,凡是我經手的決策,個人的,公司的,都是當時可行域下的最優解,我敢保證,再沒有一種決策能比它更好,更均衡……這種自信,一直持續到醫生判我胃癌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我才突然反應過來,我用三十年自以為是的最優解,鑄了一場大錯,犯錯的後果,還要我最愛的人承擔,我何止是錯,我是南轅北轍。

“我錯了,用身體健康去換了身外物,即使是挽救,都傷了你,我還是錯,一步錯,步步錯,我最後還是搞砸了,對不起。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不想害你日夜擔驚受怕,我明明知道,你值得擁有更好的人,擁有井然有序的幸福,可我太自私了,不能放你走,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你相信我,我能活下去,我會好起來……”他說到這裏頓然良久,似乎說不下去,“來來,五十歲是遠遠不夠的,隻有二十年,太短了,我想長命百歲,長長久久陪著你,我不能免俗,我怕死……”

袁來哭到不可自抑,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撐在他胸膛上,直視他的眼睛,她抽噎著,“搞砸就搞砸好了,搞砸了也挺好的,從今以後,我就陪著你犯錯,把從前沒犯的錯誤我們都犯個遍,還剩多久都好,人生也不過短短幾十年,我就要把以後所有的時間都揮霍在你身上。我不要井然有序的幸福,我隻要你,我不會走的,你趕我我都不會走的,我從前太傻了……”

高訪緊緊摟著她,心底一片激蕩,說不出話來,隻能低頭吻住她。

兩人於此暗夜中,纏/綿/擁/吻。

她手探進他衣服裏去,還是摸到了,左腹有疤,手指細細摩挲,淚又上湧。

高訪陡然停下來,抓住她的手,“別動了。”

“為什麼?我摸摸都不行麼?”袁來很委屈。

她手是涼的,可他熱血滾燙,一路向下,一路點火,他顫抖著,吻上她的耳根。

“還為什麼……”一聲歎息,就墜在耳邊。

袁來反應過來,慌忙推他,“別鬧了,你生著病呢!”

情到濃時,也忘了這是在醫院,高訪翻身就壓了上去,她一躲——

床太小了,兩人綴連著摔到地上去,高訪隻來得及用手臂護住她的頭。

“咚”地一聲,夜裏聽來格外響。

嘉樹和盧深正吃完宵夜回來,放心不下,想著過來看一眼再走,一聲入耳,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意外,跑了兩步,直接推門進來。

場麵一時尷尬。

所以說進門之後就要先落鎖啊!

袁來“啊”了一聲,推開高訪起身就跑,不敢抬頭,狀似逃命。門口的兩位門神自動自發讓出一條通道來。

待得人跑遠了,嘉樹一抱肩,站在道德製高點給他定了個性:“要我說,你這就是縱/欲/過度。”

功敗垂成,又被人如此數落,高訪氣得抄起床上的枕頭朝嘉樹就扔了過去。不得不說,砸得非常準。

“活該!誰讓你們倆合起夥兒來誆我!”盧深袖手觀火,幸災樂禍,他小孩兒心性兒,撿起地上那枕頭又給高訪遞了回去,“來,二哥,你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