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媽,江燃的出櫃之路還算順利,老爸的脾氣也就是一晚上的事情,隔天一早照樣上街給他買了油條豆漿當早餐。
雖然嘴上沒明確表明接不接受,但也沒讓他滾出家門,總之家裏一切如常。
竇天驍一聽江燃那邊都公開了,就知道自己家裏也瞞不住,畢竟江老師和舅媽是那種買菜都得挎一個籃子的關係。
於是他決定坦白從寬,主動承認錯誤能降低一點舅舅舅媽的怒氣值。
江家都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人,而輪到竇天驍這邊就不一樣了。
舅媽正包著餃子,一擀麵杖直接甩在了他的後背。
那天竇天驍穿的還是件白T恤,肩胛骨下邊很快就印出了一道血痕。
竇天驍咬著後槽牙硬是沒吭聲,把地上的擀麵杖撿起來遞還給舅媽。
當她第二次舉起擀麵杖的時候,看到竇天驍的眉心緊皺,臉頰上還掛著眼淚,頓時就心軟了下來。
舅媽沒什麼文化,在她的觀念裏,傳宗接代就是一個家庭的根本,是一種義務,所以就算是心軟,心疼,嘴上依舊罵罵咧咧,“放你的屁,要跟他在一起你這輩子就別進家門了!”
竇天驍的倔勁上來,撅著屁股收拾行李,葉晞在邊上勸著也挨了舅媽一頓罵。
身上沒多少現金,又考慮到之後可能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要在外邊住宿,竇天驍就在巷子裏找了家小旅館。
乍一看像鬼屋門臉,走進去發現就是鬼屋。
陰暗潮濕,走廊裏的燈年久失修,忽明忽暗。
接待台後的大叔叼著香煙,兩條粗腿搭在桌上,晃出了一股濃鬱的腳臭。
“一個人?”大叔問。
竇天驍:“嗯,多少錢一晚上?”
“兩百。”
這麼貴!
但天色已晚,竇天驍隻好先將就將就,準備明天一早再找更便宜點。
大叔從桌子上摸出一張卡片塞給他。
名片大小的小卡片,劣質彩色噴墨印出來的一個花著濃妝的女人,以十分妖嬈地姿勢躺在床上,身上隻穿著胸罩。
卡片上方赫然印著一串電話和六個大字:姐姐上.門.服.務
大叔齜著一口大黃牙,意味深長地說:“需要什麼服務,打電話就行。”
媽呀!
淫窩!
竇天驍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跑出那家小旅館的,滿腦子都是“糟了我知道了他們的秘密,會不會有人殺我滅口”,一直到他跑到小區樓下,看到那一盞盞明亮的燈火,才算是鬆了口氣。
偌大的城市,竟然找不到一個容身之處,一種悲涼的情緒油然而生。
他在小區樓下隱約看到八樓的陽台上有個人影晃來晃去,估計是舅舅正在小土喂水。
保安室裏有個經常幫他收快遞的大叔認出他,招呼他進去坐一會。
夜半三更,兩個寂寞的男人,一邊喝茶一邊聊著天。
竇天驍的書包沒拉好,露出了衣服的一角。
“離家出走啊?”大叔問。
竇天驍很吃驚,“你怎麼知道?”
大叔立刻擺上一副老馬識途的表情:“你這情況我見多啦,二單元裏那個不肯學鋼琴的兔崽子三天兩頭離家出走,前幾天他爸還報警了呢,非得調監控,鬧得我一宿沒睡——你家裏什麼大事啊?”
竇天驍摳著指甲蓋,“談戀愛家裏人不同意。”
“嗐,”大叔付之一笑,“我還以為多大事兒呢,你就在這坐會吧,省得你爹媽找你找不到人,肯定得瘋。”
竇天驍求之不得。
聊著聊著大叔都覺得口渴,點開MP4裏緩存好的視頻,又熱情地給竇天驍遞上一把瓜子。
兩人吹著空調,嗑著瓜子,看完了三集狗血出軌類家庭倫理劇。
在大叔第八次指責男主角不是個好東西的時候,竇天驍的手機響了。
舅媽扯著嗓子大喊:“竇天驍你個小挨千刀的又死到哪裏去了!幾點了!你看看幾點了!還不快點滾回來睡覺!”
舅媽道歉的方式通常也是用吼的,例如:出來吃飯!回來睡覺!把水果洗了!
竇天驍臨走前,大叔依舊熱情洋溢地給他遞上一本雜誌——《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
“你以前是做老師的嗎?”竇天驍忍不住問。
“不是,我兒子是,”大叔抖了抖另外一本雜誌上的瓜子皮,“我這還有一本,你一起拿去看看吧,有好處的。”
——《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之收住你的火爆脾氣》
舅媽不識字,竇天驍也不指望她有朝一日能改掉她那火爆脾氣。
這是一場持久戰役,比的就是誰比誰更狠心。
按這節奏來看,舅媽一定是先服軟的那個,因為從小就是。
不過很快地,舅媽的注意力就被天上掉餡兒餅的事情給吸引過去了——鄉下宅基地要拆遷。
政府給了兩種拆遷補償方案,一種是1:1補償住宅,換的是鎮上的複式商品房,商品房還在建造,一年後能交房,
另外一種則是貨幣補償,老兩口抽空回鄉找拆遷辦的一問,這棟老房子竟然能換到一百多萬。
舅媽當晚樂得沒合上眼,就想著這麼一筆巨款該怎麼妥善安排。